第八十六章 血战蔚山(七)
众人僵持之际,传令兵前来禀告:蜂须贺家政的前锋军已经击溃了驻守在彦阳城的高策,抵达蔚山,与明军主力部队隔太和江对峙。关于这次小胜,一直在失败的倭人终于可以大了,在史书中记载,称:高策意图带领两万大军袭击釜山,结果被八百武士击退,无奈让开大路任凭本国士兵进出。有一说一,这令实际兵力只有两千的高策情何以堪。另外,原历史倭国吹嘘的对象是西国第一名将立花宗茂。而他早已死在陆离手中,命丧南原城下,但不管怎样,倭军大股部队确实来了,是撤退,还是围城打援,亦或者,继续执行杨镐的昏聩安排:孤注一掷。“围城打援吧。”这位经略使无奈叹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已经犯了众怒,诚然,官大一级压死人,但这么多将领联名上书,杨镐不死也要脱层皮。最关键的是,一意孤行,带着李如梅部浪战了这么久,要是再没有什么战果,朝廷那边肯定要论罪!倘若没有人肯分担责任,下场根本无需赘言……就这样,各部开始陆续向着预定区域进军,为岛山城这边争取时间。陆离麾下的两千骑兵,以及五百妖魔被留下,参与攻城战。此外,还有李如梅的六千嫡系。一天一夜。不管是杨镐,还是麻贵,都觉得只能争取这么长时间,如果不能拿下这座城,局势就会一点点溃烂。由于封锁严重,加藤清正并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支援终于来了,只当明军是为自己爽约而攻城泄愤。于是乎,故技重施,想要继续拖延一下时间。而八千明军,加上近五千李朝士兵,在杨镐的督促下,没有再玩什么花样,先以佛朗机炮、大将军炮猛烈攻击岛山城,接着,从四面围城而上。陆离率领的部队,有着更为强悍的火力支援,由此可见,杨经略使实在急眼了,顾不上谁拿先登之功。看到这阵势,锅岛直茂猜测,可能有什么变故,否则明军不可能使用如此恐怖的火力,像是打算一次性打完,以后不作他想。隐约猜出真相的他,开始与加藤勉励士兵,使奄奄一息的武士提起一口气,参与最终之战。毫无疑问,这场战争格外惨烈,倭人在城头冒着明军炮火的神威,将各种巨石、滚木拼命砸下去。而联军则顶着枪林弹雨,踏着同伴的尸体朝着前方猛冲。硝烟味冲天而起,到处都是喊杀声,刺鼻的血腥味更是在城墙周围凝聚,犹如弥久不化的坚冰。早在漫长的围城过程中,联军士兵的锐气便差不多被严寒与无聊,消磨得所剩无几,不少士兵指头都冻残缺了,连火器都拿不稳。下意识地,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簇拥着朝前方发起进攻,而这,正是绝佳的移动靶。时不时飘起一排烟雾,一队明军士卒应声倒地,鲜血与碎肉染红了山石冻土。唯有陆离所在的东城,情况稍好,毕竟妖魔们是最锋锐的矛,已经顺利突破到本丸。而其它三边,显得非常吃力,杨镐甚至亲自拿着大刀站在队伍后面,不许有一丝一毫的退却,只要谁回首,立刻尸首分离。不仅如此,为了激发士兵的战斗意志,明白自身决心,他还将一个擅自后退的游击将军绑起来,枭首示众——李化龙。从壬辰倭乱爆发以来,明军在战争中,处决这种高级别军官的次数,真可谓屈指可数。这般强烈的刺激下,士气稍微提振了一些,强忍着恐惧,与身体上的不适,朝着宛如恶魔之口的岛山城继续发起冲锋。经略使的好兄弟李如梅,被放在了最为险要的北城,以最大限度激发士气。正因为如此,明军开始收获成效,继陆离之后,另外三面陆续突破二之丸,跟本丸上的倭军射手对轰。在此期间,杨镐决定增兵,他没有动西北军,以及去其他区域打援的南兵、辽东军,还是将护卫营派了上去。将兵之人是其心腹爱将陈愚闻,此人跟陈愚衷没有多大关系,身先士卒,奈何寡不敌众,最终被倭军将领围攻,并身中数弹,直挺挺从城墙上跌落。紧接着,随后赶到的明军将校又将其抢了回去,送到后营医治。而他的同僚,游击杨万金不甘心,付出巨大代价才换来的丁点优势化为乌有,手执金鼓,又朝本丸城头扑去。依旧是双拳难敌四手,先是被围攻,随后又被密集的铁炮射了下去。连续两员大将负伤,联军士气不由得为之挫伤,攻势渐渐放缓。攻城战从下午一直打到天黑,联军之中,只有陆离稍稍打开了一点局面。这种情况下,杨镐令旗一挥:“岛山城敌已是强弩之末,继续打!必须在深夜进城!”如此严令下,各部也不休息,摸着黑继续攻城,在随军道士的配合下,倭人看不清敌人的具体动向,索性朝着黑暗乱放枪。双方都在拼命,同时,想法也非常低迷,有倭军将领心中无限苦涩地在绝命书中写道:我们已经对生存灰心丧气,只要能够活着回到本土,喝上一口来自故乡的泉水,即使做和尚也心甘情愿。不过,明军的反常更加证明:援军就在附近。故而加藤清正再无保留,把最后一点弹药全部拿出来,宛如街边不值钱的白菜般扔向联军。茫茫夜幕中,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士兵被打中,重伤、阵亡。“东城,拿下了。”将悬挂在城头印有锅岛家纹的旗帜斩断,陆字旗取而代之。之所以拖延到现在才拿下,一是倭军占据了地利,有着大量火炮,二是大将加藤安政亲自抵抗,不使用神通难以形成绝对战力优势。最后,镇守这道城门的武士,大多是锅岛家的家臣以及旗本,属于核心战力——职业武士。“去通知经略使。”陆离派了一队又一队传令兵离开,接着,率领不到千余士兵巩固所得,并一点点往里面探索。天空微微泛白。从下午打到深夜,再从深夜持续到大年初四的上午,且仍在继续。明、朝、日三方士兵的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在城头、城下,从伤口处渗出来的血,将整座岛山染成了红色。无需等待多长时间,什么十年,百年?现在就能够清楚地听到,战死者的冤魂在哭嚎。而杨镐根本没有停止攻城的意思,在知道陆离已经顺利攻下东门以后,当即命令另外三门加紧攻势。如果城内倭军将兵力分散到东边,试图将其赶走,那另外三门就可以将目标拿下。使加藤进退两难,不敢分兵。倭军一直在反击,直到彻底筋疲力尽,但形势比人强,双方都知道,战场局势即将出现大逆转。奈何明军表现得太过疯狂!如果没有陆离,以及他所统辖的妖魔营,此战倒还有悬念。“锅岛前辈,另外三道城门就交给你了,我去把东边的明军赶出去。”加藤清正神情凝重。“小心为上,大不了咱们突围出去,跟外圈的援军汇合。”锅岛直茂认真叮嘱。按理说,他不会放加藤清正离开。毕竟,之前围攻汉城时,对方就跟陆离厮杀了一场,结果是落败而逃,要是再晚一点,直接跟黑田长政一样,折在那里了。但太阁命人秘密从本土带了一些东西给加藤,想来能够发挥出重要作用。……另一边。陆路上,大批援军离开西生浦,从彦阳方向杀奔而至。在右路军总大将毛利秀元的建议下,援军分成数支分队,由各路大名分别带领:主动部队、左右掠阵部队、后援部队、预备队,一应俱全。杀气腾腾冲向岛山。与此同时,停靠在各大港口的水师战船从下游浩浩荡荡地向上增援而来,根本不计损失,与陆军呈左右夹击之势。“岛山能拿下来吗?”精神紧绷的杨镐担心有意外出现,将好不容易取得的优势给收走。要知道,哪怕是陆离,也只是占据了城头而已,且麾下兵力损失超过三分之一。<.站在旁边观战的李朝将领一听,心里咯噔跳跃,主帅说出这种话,何意?莫非想跑?!“城内之敌已到了极限,若是不能一鼓作气,将其干掉,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没错,我麾下还有五千精锐,可以增援箭滩,那里地势开阔,正适合迎敌。”这等关键时刻,李朝将领也顾不上保存实力,表现得十分上心。环顾四周,杨镐摇摇头,道:“攻城的各部筋疲力竭,实在难堪再战,等到中午再看看行事,倘若不行,果断撤围吧。”关于此事,他心中已有腹稿。摆赛与杨登山两军殿后,箭滩防务交给吴惟忠和祖承训,其他部队根据自身情况,且战且退,有序撤出岛山区域。此计划一经传出,各部哗然。摆赛是个西北汉子,脾气直爽,好不容易捞上仗打,安排好防务,直接回来找杨镐。还是那句话:敌人此番增援最多也就六万多人,我军四万人,再加上李朝兵将,摆开阵势,完全可以放手打上一仗!为何要这么窝囊?老子不干!闻言,杨镐心里烦躁——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贻误太多战机,但事实确实如此。不让李如梅吃独食,此城早已拿下。不想着槛虎而刺之,放弃活捉加藤清正的幻想,大军齐发,此城也能赶在敌方增援赶来之前拿下。可是,犯了太多错误的杨镐已经不敢赌了,不,应该说丧了胆。第一次战略反攻失败,可以接受,只要把奏报写好看一点,再让同派系的官员帮忙说说话,也能勉强过关。但要是兵力损失太多,可就难以交差了……还有可能掉脑袋。杨镐心里慌张,根本听不进摆赛的话,让他听从军令,回去待命。主帅如此窝囊,摆赛哪里肯罢休,蛮子脾气上来,气得往大营门口一坐,怎么也不肯动弹,唱起草原歌来笑话、嘲讽杨镐。经略使哪有心思纠缠,心里骂了一句:西北蛮子。直接绕过他离开,布置最新方略。看着空荡荡的中军大营,以及不远处硝烟弥漫的岛山城,摆赛心情复杂,骑上战马,离开了大营。接下来是何走势,就看午间能否获得突破性进展了。而历史若不拐弯,摆赛会在回汉城以后,没过两天,忽然醉酒坠马而死。一代勇将,就这么莫名其的死在了异国战场,其中要是没什么,谁信?必然跟经略使杨镐的小心眼有关联。“谋之经年,倾海内全力,合朝鲜通国之众,委弃于一旦,举朝嗟恨。”经略使已下令,各部做好万全准备,若岛山城没有重大突破,立刻摧毁宝贵辎重。刚拿下东城门没多久的陆离,接到这个命令,心中愈发厌恶杨镐。“等到了下午,要是有什么变故,你们立刻往汉城方向跑,不需要管士兵如何,到时候,自然会有机会再度汇合。”这是陆离跟妖魔所言。至于麾下士兵,将配合他往城内移动,寻找获得重大突破的机会。事实上,明军在这片战场仍旧占据优势,城内倭军奄奄一息,据守开枪可以,让他们开城杀敌,纯属做梦。同理,饿成这个样子,挥刀的力度也大不如前,只有旗本和将领,具备吃点正经东西的资格。“加藤肯定有什么新底牌,最坏的打算是,我跟他同归于尽。”走在布满血腥味的城池中,陆离跟黑鬃马说道:“你有什么打算?要是情况不乐观,可以退回汉城,等最终增援抵达。”“下面就全是顺风仗了。”话落,黑鬃马非常高傲地抬起头,回答道:“好马不事二主。”将军欲死战,经略使则偏向逃跑,这究竟对士气到底有多大影响,完全是可以想象的。不过,关键还是看岛山之战。两个时辰内,若将三道城门打开,重创内部倭军,并击杀加藤、锅岛两人中的任意一个,拿到遮羞布的杨镐也就可以稍微放开一点。而岛山之战看陆离。早派他上,何必如此狼狈呢?众将皆这般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