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深,不知所言。心系君兮,亦沉愈深。明月不减,伊人在左,以然足矣。
“霖儿,等我……”墨染宸手握缰绳,用力一夹马腹,长途奔袭已经略显疲态的骏马再次加快了速度。马上的人自然也累得不轻,可他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不允许他停下来,哪怕休息片刻。
这十来日当真是度日如年,她不在身边的时候,那种失落感不断的放大,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墨染宸知道这种感觉很危险,长久以来身在高位,他已经习惯理智对待所有的事物,也没有什么人能激起他内心的波澜,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怎么能如此不堪一击?
然而这一次,他的冷静理智都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靠行动来缓解似乎是目前唯一有效的法子了。
重获自由的阿鸢发现了紫衣公子,长鸣一声,拍打翅膀朝他急飞过来。
“阿鸢!”墨染宸听到熟悉的鸣叫声,不知怎的心里竟然微微一颤——阿鸢出现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马上就能见到她了?在这个时候见到阿鸢真如同遇到救星一般。
阿鸢中途并不是没尝试过逃跑,无奈挣不脱脚上的铁链,均以失败告终。直到他们到达天祥阁之后,邶青沂打开了那该死的锁链,心急的阿鸢好不容易放弃了啄他一口的想法,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看着雪尾鸢的身影消失在远处,邶青沂转过身,脸上神情莫测——阿霖从头到尾不知道此事,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他把阿鸢锁起来,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责怪他?
末了邶青沂失笑,又对自己的想法感到荒唐。他们已然站到了对立面,他怎么还能指望她继续把他当朋友?可笑他还担心这种无聊的情绪……
当真是可笑……
“你我刀法和剑法实力其实不相上下,我们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刀剑再次相击错开后,岚如烟干脆回剑入鞘,对辛遥道,“你是为寻霖姑娘而来对吧?左右我拦不住你倒不如卖个人情,你若信得过我就跟我走,我带你去找她。”
两人打了半天分不出胜负都有些不耐烦了,辛遥于是也收了刀,狐疑地看着岚如烟:“我凭什么相信你?”这人态度转变得太快,令人匪夷所思不得不防。
“你我无冤无仇,为何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岚如烟轻笑道,她的眼神娇媚动人,不像辛遥那么冷若冰霜,但语气确是认真的:“若不是立场不同,我倒是很想和姑娘交个朋友,那蓝衫姑娘能让你如此奋不顾身,定是与你关系匪浅,这样的交情真真令人羡慕。”
岚如烟吹了一声口哨,唤来自己的骏马,飞身上马回头朗声道:“信不信由你,如烟只是奉命行事,并不想伤害任何人。”
眼下不容多想,辛遥果断道:“恶莫大于毁人之善,我且信你一回。若能摒弃前嫌,多个朋友岂不快哉!”话音未落也纵身上马,跟了上去,一袭红衣灿若骄阳,两人并骑往天祥阁赶去。
处处计较别人,消耗自已的时间去和人家争论,不但有损自己的性情,且会失去自生应有的自制力和判断力。在尽可能的情况下,不妨对人谦让一点,信任需要时间来建立,但相信一个人有些时候不过是一种直觉。
留花翠幕,添香红袖,常恨情长春浅。南风吹酒玉虹翻,便忍听、离弦声断。
乘鸾宝扇,凌波微步,好在清池凉馆。直饶书与荔枝来,问纤手、谁传冰碗。
阿霖在芊芊的带领下来到了天祥阁的主殿,大门是敞开的,也没有人看守,一只浑身雪白的獒犬卧在门口。听到脚步声,雪獒站起身来,甩了甩尾巴,警惕地看着跟在芊芊身后的阿霖。
“姑娘莫怕,这是阁主养的瑞兽,名叫雪翼。主人在,它不会随意伤人的。”芊芊显然误解了阿霖脸上的表情,害怕?她那是兴奋好吗!
这是,这是雪獒啊!阿霖两眼放光地看着雪翼——她曾听说过,雪域高原上有一种象征吉祥的神犬,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以自己拥有一只纯白色的长毛獒犬为自豪。
它那茂密的鬃毛像雄狮一样威风凛凛,前胸宽阔,目光炯炯有神,含蓄而深邃。
高原雪山严酷的环境赋予了獒犬一种粗犷、剽悍之美以及刚毅的心理承受能力,同时也赋予獒犬王者的气质,高贵、典雅、沉稳、勇敢。
曾领汗王之战阵,何惧熊豹媲貅。上古之基因,至令犹健;后代之子孙,延及五洲。暨乎奋鬣舐唇,倏来忽往;咆哮踞地,云裂霆收。虽奋武而驯良,因知机而刚柔。守忠贞之责任,志坚毅而无俦。
如此难得一见的瑞兽此刻就站在她眼前,几米开外的地方也能感觉到它不容侵犯的气势。阿霖停下脚步,一眨不眨地看着雪獒——若是能近距离摸一摸它,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正这么想着,大殿中传来了一个威严的男子声音:“雪翼,过来,姑娘请进。”
雪獒一听主人召唤,立刻跑了进去,阿霖跟着芊芊踏进了大殿。
这地方用金碧辉煌来形容也不夸张,就像是风格不同的另一个王宫。宫殿的设计和建造根据高原地区阳光照射的规律,墙基宽而坚固,墙基下面有四通八达的地道和通风口。
屋内有柱、斗拱、雀替、梁、椽木等,组成撑架。大厅的顶部有天窗,便于采光和通风。宫内柱梁上有各种雕刻,墙壁上的彩色壁画面积十分可观,一切的一切都显示了这里的主人雄厚的财力和物力。
“姑娘请坐,上茶。”阁主的语气随和起来,轻轻抚摸着雪獒光洁的额头。
阿霖毫不避讳阁主的目光,自然大方地落座,很快就有人把茶水端了上来。“白毫银针,真是好茶!”阿霖端起茶盏,汤色黄绿清澈,滋味清鲜回甘,仿佛能看到满披白毫,如银似雪的芽毫。
“看来姑娘也是懂茶之人,且稍坐片刻,你的朋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天祥阁阁主是个中年男子,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闪闪有神采。
“我的朋友,”阿霖抬头愣了一下,随即了然一笑道,“那太好了,多谢阁主美意!”
费尽心思将她掉包,原来是为了拿她当诱饵。阿霖喝了一口茶,目光转向男子身旁的雪獒,笑着转移话题:“小女子有幸能来到此地,认识阁主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小女子曾听闻雪獒乃祥瑞之征,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姑娘喜欢雪翼?”鸠形鹄面的男子忍不住笑道:“雪獒确实难得一见,姑娘很有眼光,只是雪獒生性凶猛,对主人以外的人几乎都怀有敌意和攻击性,姑娘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正说着,一旁眯着眼睛的雪翼突然机警地把头朝向门的方向,发出低沉浑厚的、具有无穷穿透力的、轻轻的呜呜声。
“看来是姑娘的朋友到了!”男子笑道,话音刚落,两个女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阿遥!”阿霖抬头看着红衣女子,站起身来,迎上前去和红衣女子抱在一起。
“你没事吧?”辛遥松开阿霖,上下查看了一番,确定她毫发无损才放下心来。
阿霖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你曾说过我吉人天相,自然不会出事。”
岚如烟走到了阁主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阁主点了点头似乎很是满意,耐心地等着两个姑娘说完话,才对着辛遥比了个请的手势。阿霖拉着辛遥坐在一起,示意她不要冲动,先耐着性子陪这个天祥阁阁主演会儿戏——那么好的白茶,可不能浪费了!
然而她最想见的那个人,还没有来……
做人要含蓄点,低调点,得过且过,不必斤斤计较,水清则无鱼,人清则无徒。
许多人自爱的过火,只知爱自己,不懂爱他人,所以成为了自私自利。许多人自重的过度,以为天底下只有自己最够份量,所以成了妄自尊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会来。以利相聚,必然会为争利而散,不怪别人套路深,只怪自己见识少。有些时候要让自己无路可走,这样才能学会飞。
待所有人都落座后,天祥阁主拍了拍手,胡琴声响起,身材曼妙的舞姬鱼贯而入,跳起了异域风情的舞蹈。桌子上还摆上了各色水果,添置了酒壶。
阿霖随手摘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笑得心不在焉,看了看殿内依然空着的桌椅,若有所思。
辛遥则漠然地看着美酒佳肴,不为所动。
像是看出了阿霖的心思,天祥阁阁主也扫了一眼空着的位置,自顾自端起酒杯喝酒,笑而不语。
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一场鸿门宴,阿霖的态度倒让他觉得意外——这种情况下还能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他还真是小瞧了这小姑娘的定力。
没有人生来就是为了等待另一个人的。谁也不想被任何事或人囚禁,她是一个独立的自由人,所以她要自由,要像雄鹰一样自由的去飞翔。
忍耐只是暂时的,只要时机成熟,她就会毫无犹豫的破囚而出,干掉所有阻碍!
一曲舞罢,敞开的大殿外出现了一个人影,雪獒再一次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