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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醉梦前尘

    那扇子合起来约摸三指宽,折痕上面的墨点竟然标出了一条暗道的具体位置。

    寻常人打开扇子,必会被扇面上的山水画吸引,绝对不会想到扇子合起来还能暗藏乾坤。而这山水画的造诣,墨染宸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已经消失很久了,他的墨宝传世的并不多,寻常人也不可能见到真迹。

    这把金边折扇虽然做工不错,但算不得上品,这个人的画作竟然出现在上面,就不可能是什么巧合。想起那天在村子里射来那支箭,难怪那纸条上会有一个“忠”字,墨染宸勾唇笑了一下,心下了然。

    天底下真正的巧合是很少的,而且能遇上的概率堪比天上掉馅饼!

    试想一下,什么人会一天拿着这么浮夸的金边折扇招摇过市啊?

    看来这一次出征,他亲自带兵真是明智之举,说不定能和昔年旧友来个久别重逢。

    这个外族首领也比想象的更有意思,既然下了战书,那就战场上见分晓吧!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战场不分寒暑,无论什么时候,出征的人都做好了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觉悟,只有亲自上过战场的人才能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刀枪无眼,生死有命。

    除此之外,战场也是最能磨练一个人意志力的地方,有着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壮,更有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豪情!

    墨染宸一身戎装,银甲长剑,骑在他那匹同样披了盔甲的战马上。

    他的马是一匹毛色复杂的蒙古宝马,身躯粗壮,四肢坚实有力,头大额宽,胸廓深长,关节、肌腱发达,跟着他经历过大大小小数次征战。在沙场上,这匹马是他绝对忠诚,死生不弃的战友。

    大将军早已带领七千将士在帐外等候指令,冰天雪地里,那些士兵的脸上刻着坚冰一般的果决,手中的刀枪剑戟寒光烈烈,宸字帅旗在寒风中舞动翻飞……

    “你怎么现在才来?”半道上,白衣公子一骑绝尘,从小道旁的林子里穿了出来,无渊公子手握缰绳立于马上,一脸不满地看着墨染宸。

    难得她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天没亮就留了字条一个人带着阿鸢先骑马跑了,说是先去给大军探个路。

    “你这个急先锋不睡觉,不能指望别人也跟你一样吧!”墨染宸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果然跟她在一起之后,不经意间连这些个小动作都被传染了。

    斜睇了她一眼,“还不赶紧过来,咋咋呼呼成何体统,也不怕别人笑话!路探得怎么样啊?”

    阿霖打马到他身边,在没人看到的空隙对他吐了吐舌头:“天太黑了,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阿鸢跳到墨染宸肩上,咔嗒了两下嘴巴,眼睛叽里咕噜转了一番,抬头响亮地叫了一声,展翅直上云霄。头一回没睡醒就被主人带了出来,闹个脾气告个状怎么了?

    “快看哪,是雪尾鸢啊,速度好快!”

    “鹰击长空是吉兆,这一战我们准赢!”

    “这还用得着你说,宸王殿下带兵,什么时候输过?”

    “我是新来的,头一回上战场,你快跟我说说,宸王殿下到底有多厉害,听说我们桑黎国的半壁江山都是宸王殿下带兵打下来的!”

    “那可不,你别看大将军战功赫赫,威名远扬,也是宸王殿下亲手提拔上来的。上回在战场上,大将军救了我一命,大将军跟我说,只要跟着宸王殿下,此生必不会后悔……”

    “加快行军速度!”跟在墨染宸身后的大将军提高音量吼了一声,军队里窃窃私语的声音立刻消失了。

    这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威猛汉子夹了一下马腹,提着大刀转头扫了一眼身后的一字长蛇阵,目光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不怒自威。

    身后的副将不敢抬头看他,立刻带头小跑起来。

    蜿蜒的山道上只听得见整齐的踢踏声,排头的两匹马拉开了一些距离,不紧不慢地带头下了山。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墨染宸只要一带兵,必会随身带着兵书,那卷《孙子兵法》是他的恩师赠给他的第一本兵法,令他三天全部读完。墨染宸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仅十二岁的他把兵法完完整整背诵出来时,师傅眼里毫不掩饰的赞许之色。

    “墨染年幼好学,心思通透,将来必有大作为。需知用兵之道,先定其谋,然后乃施其事。审天地之道,察众人之心,习兵革之器,明赏罚之理,观敌众之谋,别安危之处,占主客之情,知进退之宜,设守御之备,强征伐之势,扬士卒之能,图成败之计,处生死之事,然后乃可出军任将,张擒敌之势,此为军之大略也……”师傅捋着一把花白的胡须,边念叨边把手里的古卷递给了一脸天真的徒儿,然后头也不回地出门,钓鱼去了!

    墨染宸就一脸崇拜地目送师傅离开,转身颠儿颠儿去找他最好的玩伴,当朝宰相的大儿子,也就是后来成了他跟屁虫的黑衣剑客献宝去了。

    那时候的时光真是: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却道天凉好个秋。

    那些少年光景,是墨染宸深深眷恋的。虽然身于皇室,高墙大院,诸多身不由己,却依然有母亲的宠爱和师傅的教诲,儿时玩伴的欢笑以及父皇给予的厚望。

    他的母亲那时也不过是个普通嫔妃,虽得盛宠,却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时时提防暗算。

    母亲集美貌与聪慧于一身,墨染宸却觉得她过得很是辛苦。

    宫门长闭舞衣闲,略识君王鬓便斑。

    却羡落花春不管,御沟流得到人间。

    深宫女子的悲哀,大门一关,此生鲜有机会再出去,长长的岁月里,期盼着能够有幸面见君王,得到改变个人命运的机会。

    而现实是这座城里各色鲜花争奇斗艳,在等待的煎熬里,或许早就认了命,被逼把眼光望向追风的花儿。不能被君王知晓的同时,自由,也是她们伸手不能触摸的禁忌。

    比起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其实“红颜未老恩先断”,更加凄凉。

    从来帝王家都是多情又是无情的,不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身处百花园,纵使一朵鲜花再娇艳欲滴,怎奈桃红杏白?

    一场绻绻盛宠结束,漫漫寂寞的生活才正式拉开帷幕。

    “斜倚薰笼坐到明”,那时,纵然可以拉着小宫女一起绣绣花弹弹琴,又怎么排解得掉昔日君王恩宠,与今日不再问津的落差?不过是刹那星辉,长长的惆怅罢了。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母亲离开故土,窝在不见天日的后廷,弹指间二十多年的光阴,从曼妙少女及至徐娘半老,话未语,情先行。泪水来不及逼回眼眶,迫不及待地流出来。

    或许皇恩浩荡,是别人求之不得的至上荣耀,却总有一些女子不愿把自由之身托付在一扇沉重的红门之内,而宫外,却再无她的世界。

    墨染宸不知为何会在此时此刻想起他的母亲,那个如今已经贵为太后,杀伐果断的女人。

    他看着身边的无渊公子,霖儿的长相,其实和他母亲年轻时有几分相像,一样的明媚清丽,不染世俗。只是这张脸,笑起来比他的母亲要轻松得多,真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