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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二、瀛州之败

    一大早,派出去的前哨,就回来报告,瀛州城下,搭了许多帐篷,不知意欲何为?

    接到这个情报,耶律隆绪不禁恼怒起来,连忙来找萧绰,说:“太后,宋人背信弃义,要拦截我们。”

    萧绰正在安排人给陈湘萍送银子,听了耶律隆绪的话,不禁大吃一惊,说:“皇上听谁说的?他们在哪里拦截我们?”

    耶律隆绪说:“就在前面瀛州城下,前去打探的人回来说,城下摆满了帐篷,拦在路边。”

    萧绰说:“这不像是拦截我们,如果他们要拦截我们,只会派出军队,为何要搭建帐篷?”

    耶律隆绪想了想,觉得萧绰说的有道理,说:“那他们想干什么?”

    萧绰说:“这倒是猜不出。”

    萧绰对军士说:“快把这些东西送到上将军营里去,告诉上将军,朕在瀛州等他。”

    王继忠到达瀛州城下时,很远就看见瀛州城外的大道边上,果然搭建着许多帐篷,来来往往有很多人,像一个很大的集市。

    这时,侍卫回来,高兴地对王继忠说:“上将军,前面可热闹了。”

    王继忠问:“那些都是干什么的?”

    侍卫说:“哎呦,可不得了哟,原来是城里的军民出城来欢送我们的。”

    “欢送我们?”王继忠觉得不可思议,问,“皇上,皇太后呢?”

    “被他们请进城里去了。”

    王继忠大吃一惊,来不及细问,一把将侍卫抓下马来,自己闪身跳上了马,朝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马腾地向城里飞驰而去。

    康延欣连忙也要来一匹马,追着王继忠。

    在城门下,王继忠被守门士兵拦下了。王继忠大喊一声,“我要找李延渥。”说罢催马向城里冲去。

    几个士兵上前拦阻,王继忠抽出马鞭,左右开弓,士兵只看见鞭影闪动,没弄清怎么回事,每人身上都挨了一鞭子,急忙闪开。

    王继忠冲进城内,康延欣也跟随着进了城。一群士兵连忙追进来,大声喊着:“抓住他们。”

    王继忠心里焦急,纵马直朝州衙冲去。

    王继忠熟悉衙门所在,料想李延渥一定在衙门里,便朝衙门冲去,越靠近衙门,守卫的军士越多。看到王继忠纵马冲来,都围了上来,可是,他们哪里挡得住王继忠,被王继忠的一条马鞭,打得不敢近身。

    宋军毕竟人多,有人在街上放了拒马,绊马索,套绳,还有人张弓引箭,宋军长官训斥:“抓活的,不许放箭。”

    街上塞满了人,围着王继忠和康延欣。

    王继忠心里焦急,不知李延渥想干什么,心里担心皇太后、皇上等一帮人会遇到危险。可是,他又不想伤害宋军,没有亮出兵器,只是用马鞭抽打。王继忠这条马鞭虽然柔弱,却也被他用得精妙,变化万端,远近得宜。无奈心里挂念着皇太后,又要不时地为康延欣解围,一时难以冲出去。

    宋军越来越多,拒马,绊马索,一道接着一道。宋军也看出王继忠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于是,就一心想要活捉他。但王继忠的一条马鞭,逼得他们不敢靠前,只好采用这些笨办法,来消耗王继忠的体力,然后,把马绊倒,活捉。

    康延欣一开始就陷入宋军的包围中,手里没有兵器,也只有一条马鞭,但是,她的功夫与王继忠相比,差了一大截,马鞭在她的手中也仅仅是一条马鞭,抵挡不住宋军的围攻。好在她的马术精湛,身手敏捷,王继忠又时时保护,倒也化险为夷,躲过了宋军不断地围攻。

    但随着宋军不断增多,最终将康延欣和王继忠分开了,失去了王继忠的保护,没斗到三个回合,康延欣被宋军抓住了,推到王继忠面前,说:“喂,好汉,你的同伴被抓住了,下马吧。”

    康延欣说:“继忠,别管我,快去救皇太后。”

    王继忠没有听,跳下马,大声说:“我要见李延渥,让我去见李延渥。”

    正说着,只见对面走来一个高个子人,老远就大声说:“谁要见我呀,这么有本事,居然冲到衙门来闹事?”

    王继忠大声说:“我,王继忠,我要见李延渥。”

    来人盯着王继忠看了一会儿,高兴地叫起来:“继忠兄,是你?怎么?不认识我了?你刚才不是喊着要见我吗?怎么不认识?”

    王继忠看着来人,脸上掠过一阵喜悦,但很快厉声说:“真的是你?李延渥,你把我们的皇上、皇太后弄到哪里去了?”

    李延渥一愣,随即说:“继忠兄,误会了,我没有把皇太后、皇上弄到哪里去?”

    王继忠说:“那为什么我的军士说你把他们带进城里来了?”

    李延渥连忙让士卒松开王继忠和康延欣,说:“继忠兄,你说什么话?我是请他们进城来坐一坐,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他们在哪里?”

    李延渥说:“就在城头上。”

    “在城头上,我怎么没看见?”

    “确实在城头上,刚才皇太后要在城头上走一走,你进城的时候,我带着他们去了北城,在那里摆了几桌酒席,宴请他们,也算是给你们饯行。刚才皇太后还提到你,说你正在与家人离别,不知道你来了没有,我专门派人在城外迎接你,难道他们没看见你吗?”李延渥解释道。

    王继忠说:“原来是这样,你既然有心,你为什么不在城外宴请他们呢?”

    李延渥说:“我原本打算就在城外宴请的,可是皇太后想进城看一看,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就让她进城了。”

    王继忠长吁一口气,说:“真是吓坏我了,我不想看着辛辛苦苦签订的和约毁于一旦。”

    李延渥说:“难怪继忠兄这么性急,大打出手呢。”

    王继忠说:“不好意思,伤到弟兄们了。”

    李延渥说:“继忠兄的武艺真是出神入化,一条马鞭打得我手下那么多人无可奈何,少见,真是少见。”

    王继忠正要说话,只听见城外发出呐喊的声音,王继忠、李延渥听了大惊,连忙向城门奔过去。

    只见一群契丹军站在城门口,大声叫着让宋军交出人。远处还有契丹军源源不断地赶来,弓箭,刀枪都拿在手里,做出一副厮杀的样子。

    宋军挡在城门口,双方剑拔弩张,契丹军喊着要冲进城里,而宋军则在城楼上布下了强弓硬弩,大声警告契丹军不要靠前,否则就要射击了。

    刚才在城外还是一团和气,这时候却都亮出兵器,做出开战的姿态。

    王继忠慌忙大声喊道,不要放箭,说罢,走出城门,厉声对契丹军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契丹军见王继忠出来了,高兴地说:“上将军,你没事吧?听说你被宋军抓了,所以我们是来向他们要人的。”

    王继忠说:“胡闹,谁看见我被宋军抓住了?还不快点回去。”

    “皇太后,皇上是不是被他们抓住了?”

    “胡说,皇太后,皇上是李大人请去做客的,放心吧,都回去。到城北等我们。”

    契丹军看见王继忠没事,都收了兵器,向宋军说了一声“对不起”,撤退了。

    李延渥拉起王继忠的手,激动地说:“继忠兄,谢谢了,不是你,我就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王继忠心有余悸,说:“都是我太莽撞,差一点铸成了大错。”

    李延渥说:“我们话不多说,去见皇太后吧。”

    李延渥说罢带着王继忠进城。王继忠却被宋军包围起来了,早有人泣不成声,拉着王继忠的手说:“王大人,你就是让我们不打仗的王大人吗?”

    王继忠说:“我叫王继忠,不是我让你们不打仗,是我们每个人都不愿打仗了,我们已经打了一百多年的仗了,几百万人丧生于战火之中,不能再有人牺牲了,我们都渴望过太平的日子。对不对?”

    “王大人说得对,我们早就盼望着这一天了,我们没有人愿意打仗,都希望过安稳的日子,大人今天让我们实现了愿望,让我们能回家平平安安与家人团聚。”

    王继忠想起了刚送走的妻儿,动情地说:“兄弟们,现在好了,你们可以快快乐乐地与家人团聚了,再也没有战争夺走你们妻儿,毁坏你们的家园了。”

    王继忠说完,人群中有人呜咽起来,继而,几个人抱头痛哭起来。

    李延渥挤进人群,说:“好了,你们不要拦着王大人,王大人还有事。”

    李延渥说罢拉着王继忠走出人群,上了城墙。

    王继忠看了一眼路边的帐篷,见那里的人还很多,来来往往,非常热闹。问:“李大人让那么多人在那里干什么?”

    李延渥笑着说:“那些人大多数是自愿的,听说契丹和我们签定了和约,都非常高兴,又听说契丹军一路秋毫无犯,越是觉得和约可靠,便自发的来到路边,那里有送茶送水的,送炊饼,送吃的,有修车的,钉马掌的,缝补衣服的,还有疗伤送药的。你看他们干得多高兴呀。”

    王继忠感叹道:“瀛州的百姓真好。”

    李延渥说:“要说瀛州的百姓好,那是你们做对了事,他们才对你们好。”

    王继忠点了点头。

    走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北城头上,坐着好多人,顺着城墙,摆开了,十几张桌子。

    老远,王继忠就看见萧绰坐在首席,旁边坐着韩德昌。

    李延渥解释说:“这样安排是你们皇太后的意思,一开始,我是想在也衙门里招待你们的。皇太后说城墙上开阔,更加有趣。”

    王继忠说:“契丹人四季捺钵,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习惯了这种无拘无束的野外生活,把酒席摆在城墙上,更合乎他们的胃口。”

    王继忠快走几步,来到萧绰面前,行了礼。

    萧绰笑道:“继忠,延欣来了,坐下吧。”

    王继忠坐下了,说:“太后怎么到城里来了?”

    萧绰笑道:“朕为何不能来?朕是李将军邀请来的。”

    康延欣心有余悸地说:“太后可让继忠担心坏了。”

    萧绰笑着说:“是吗?”说罢,看着王继忠。

    王继忠说:“是臣的心胸狭窄了。”

    萧绰说:“这么说刚才下面闹事的是你?”

    李延渥说:“都是我没有安排好,让人去南门迎接上将军,可是,他从西门进来了。”

    王继忠说:“是我一时心急,太莽撞了。”

    李延渥笑着说:“继忠兄是不是以为我设计要绑架皇太后和皇上?”

    王继忠羞惭道:“是我小心眼了,李兄勿怪。”

    史普说:“这也怪不了你,继忠兄,前番大战,契丹与我们拼死相搏,杀得死去活来,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其实连我们自己也不相信我们会坐到一起,在这城头上把酒言欢。”

    萧绰说:“是啊,朕也没有想到,这瀛州城朕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没有攻进来,现在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登上了城楼。所谓‘以德服人者,心悦诚服也’。”

    李延渥说:“皇太后,外臣有一句话想问您,如果我现在想把您扣留下来,会怎么样呢?”

    萧绰笑了笑道:“朕相信李将军不会走到这一步,得民心者得天下,天下和平是民心所向,朕刚才看了,瀛州城并没有朕想象的那么坚固,但是,你们为什么守住了,是因为军民万众一心,如果现在,将军把朕扣留了,那就是背离了人心,瀛州城不用朕进攻,就不攻自破了。”

    李延渥说:“皇太后真是真知灼见,一语中的,瀛州为什么没有被攻破,的确是全城军民同心同德保住的,所以,当外臣邀请您时,您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普天下也许只有皇太后有如此胸襟了。”

    萧绰笑道:“李将军也是一代奇才,撇下你能征惯战,作战勇敢不说,将军能很快放下恩怨,分清大是大非,就是一个了不起人。”

    王继忠说:“是啊,李兄,是我王继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延渥说:“继忠兄啊,你做的事足可以名垂青史,万民敬仰,李延渥不及你百分之一。”

    萧绰笑着说:“不瞒各位说,朕出征前就许下诺言,要打进瀛州城,可是,朕未能得偿所愿,但是今天,朕还是站在瀛州城头,这不是朕武力打下的,然而,这要比伤亡那么多人换来的要强得多。这是王继忠帮助朕实现的,是李将军帮朕实现的。”

    李延渥举起酒杯,说:“皇太后,我们什么也不说了,都说一笑泯恩仇,我们喝了这杯酒,从此两国的恩恩怨怨都一笔勾销,从此以后,契丹与大宋就是兄弟了。”

    所有人都端起酒杯,一起喝下。

    韩德昌说:“这真是一杯好酒,是我们等了很多年的好酒,太后,这酒已经喝了,瀛州城您已经进来了,我们该回去了。”

    萧绰站在城头上,看着瀛州城,又看了看城外,眼里闪着泪光,说:“李将军,拿三杯就来。”

    李延渥端来三杯酒,递给萧绰。

    萧绰端起酒杯,将酒洒在城墙上,说:“大契丹的勇士们,大宋国的勇士们,尔等虽为敌人,实则同心,为国捐躯,慷慨赴死。英雄之气,充塞宇宙,山河为之含悲,云霞为之变色。”

    萧绰又倒了一杯酒在城头上,说:“朕今天奠之以美酒,祭之以胙肉,告知天地,拜之神灵,凡战亡勇士,勿论国籍,同享祭祀。大契丹勇士魂随契丹旌旗,魄逐契丹部队,回归祖国,勿做异国之魂;大宋国勇士也各自回乡,享受亲人祭祀。”

    萧绰说完,又端起一杯酒面向南方倾下。说:“自朕南征以来,或有误伤之城民,或有屠戮之冤魂,皆朕之过错,冤魂野鬼受此祭酒,享此胙肉,各归乡里。如今,和约已成,再无战事,天下太平,尔等儿孙再不用受战争之苦,受流离之罪。呜呼,太平之世,万民所愿,也尔等所愿,心愿达成,尔等也可安心了。”

    萧绰说罢,凄然泪下,满座之人也流涕不止。

    最后,萧绰长叹一声,看了看瀛州,走下城头。李延渥送出城外,萧绰再三叮嘱,要他谨守疆界,切勿生事。

    李延渥自然连连答应,站在路边,目送萧绰离开。

    王继忠离开的时候,与李延渥在路边帐篷里说了一会儿话,他非常感谢一个多月来,李延渥对他的妻儿的照顾。

    李延渥笑着说:“继忠兄,陈湘萍是个好女人,对你的那份情,真让我感动,只可惜造化弄人,你们最终没能在一起,很是遗憾。”

    王继忠摇头叹道:“大概缘分就是这样,又能奈何?”

    李延渥说:“不要灰心,令兄现在朝中备受恩宠,大人又立了大功,或许,有一天皇上会召你回来的。”

    王继忠说:“我现在已经没有回来的打算了,这就是我的命吧,没有什么说的了。”

    李延渥安慰道:“其实,你在契丹也是很好的,我看皇太后对你青睐有加,很是倚重,兄有的是飞黄腾达的机会。”

    王继忠叹道:“经过这回的风风雨雨,我已经把名利看淡了,哪怕我能做到再大的官,获得再大的名利,都不能弥补人生中的缺憾。”

    李延渥说:“是啊,名和利是诱人的东西,我们都拼命地追,拼命地抢,等拿到手里的时候,发现它其实一文不值,就像一团烟雾,风一吹,就散了,没有了。”

    二人说着,都嗟叹不已。王继忠起身告别,李延渥却禁不住热泪盈眶。这个铁打的汉子,面对契丹大军疯狂进攻,瀛州岌岌可危之时,没有流一滴眼泪,但此时哭得像一个小孩似的,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

    王继忠安慰多时,李延渥才平静下来。羞赧地说:“继忠兄让你见笑了。”

    王继忠什么也不说,上了马,说一声:“保重。”策马去了。

    走了不久,王继忠追上了萧绰。

    萧绰似乎听出了王继忠在马车边走着,掀开车幔,看了一眼王继忠,说:“继忠来了,延欣呢?”

    “臣在这儿呢。”康延欣在王继忠身后。

    萧绰说:“朕就知道你在这儿,现在,王继忠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康延欣说:“臣才不跟着他,臣是跟着太后。”

    萧绰说:“好了,你少拍朕的马屁,不过,现在陈湘萍走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康延欣说:“臣有什么不放心的?”

    萧绰说:“朕可听说,你今天被宋军抓住了,怎么被抓住了?”

    康延欣的脸一阵发红,说:“还不是臣的技艺不如人,丢人了。”

    萧绰严肃地说:“这是技艺不如人吗?继忠,你说说,你一向稳重的人,怎么今天这么莽撞?险些酿成大祸,你知不知道?”

    王继忠说:“臣知道,这就是来请罪的。”

    萧绰说:“好了,朕知道你担心朕,怕朕有什么不测,这事朕也有错,瀛州是朕的一块伤疤,朕就想看看瀛州到底是什么样的,就想踏进瀛州,全然没想到别的,朕也是糊涂了。”

    康延欣说:“好在李延渥没有坏心眼,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萧绰看见王继忠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说:“这事是朕的错,继忠忠心,朕看在眼里。外面风大,你们的马车呢?快上车吧。”

    康延欣看了看行走的队伍,没有看见自己的马车,说:“没看见,也许还在后面老远呢。”

    萧绰说:“那你上朕的车。”

    康延欣看了一眼王继忠。王继忠对萧绰说:“臣到前面去,看一看宿营的地方。”

    萧绰点头说:“去吧。”

    王继忠催动坐骑,向前跑去,很快融进了前方人群之中了。

    康延欣上了萧绰的马车,头还伸出车门外,望着王继忠的背影。

    萧绰拉了康延欣一把,笑着说:“人都不见了,还看什么?”

    康延欣坐在萧绰身边,合上车幔,问:“大丞相今天怎么没坐车?”

    萧绰看了看康延欣,说:“他今天有事,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