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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调包计

    我在五台山下干爸家里又呆了两年,这两年里,我失去了父亲的庇护,日子过得很艰难。干爸是一个很势利的人,不想养一个吃闲饭的人,总想把我退回慧通禅师那里。

    贤释有一天在赵宗媛的请求下,又开始讲她的故事了。

    我那时已经七岁多了,懂一些世务。我很想到山上去,因为恒德哥在山上,但是慧通师傅不同意,我就只好在干爸家里继续住着。为了安抚干爸,慧通师傅时时送一些钱物给他。

    我那时也有一些力气,可以打柴,烧火,做饭,放牛,放羊,喂猪,凡是家里活,我都抢着干,尽量讨干爸的喜欢,让他不要以为我是吃闲饭的。

    尽管如此,干爸仍然对我不满意,总是上山向慧通禅师要钱东西,他那颗贪婪的心永远得不到满足。

    干爸只有一个亲女儿,比我大两岁。干爸从来不让她做什么,请了一个先生教她念书。干姐不喜欢念书,功课一塌糊涂。我有时,有了空闲就听先生讲书。先生的书讲的很好,我很喜欢听他讲书。先生说我的功课比干姐还好,干姐不会作常常问我。因此,干姐对我一直很好。

    说到这里,贤释停下来,擦了擦眼角,说:“可是后来因为我让她痛苦了一辈子,我心里好愧疚。”

    赵宗媛说:“她爸爸那样对你,你有什么愧疚的?”

    贤释说:“干爸是干爸,她是她,她对我还是很好的。”

    赵宗媛说:“那后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年,我快十岁了。一天,一个矮矮胖胖的婆子,穿得花花绿绿的,涂脂抹粉,一身散发着刺鼻的香气,进了干爸的门。

    那天,干爸破例没让我干活,还拿出干姐的几件好衣服给我穿。

    那个胖婆子自进门以后,就一双眼紧紧盯着我看,我被盯得很不自在。

    贤释说:“赵姐姐,你不知道那眼光就像锥子一样,像要扎透你。”

    赵宗媛说:“那一定是来给你说媒的。”

    贤释说:“就是。”

    媒婆看了我之后说:“模样倒是周正,只是年纪小了些,怕服侍不了郭老爷。”

    干爸忙说:“服侍得了,别看年纪小,很会做事,很能干的。”

    媒婆说:“这么瘦弱,能干什么?”

    干爸说:“她是一身铁骨肉,结实,能挑百把斤的担子。”

    媒婆一双眼睛紧盯着我,摇头道:“李大哥,别吹牛,这个身子骨能挑百把斤的担子?”

    干爸说:“确实能挑百把斤担子。”为了证明我能挑百把斤的担子,干爸让我挑一担水回来。

    看到我挑回一担水,媒婆笑了,连说使得使得,笑嘻嘻地让干爸等着回话。

    那天我很难受,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干姐的衣服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媒婆的眼睛又刺得我非常不自在。

    第二天放牛的时候,我将这事告诉了恒德哥,他很着急,说我干爸要把我卖了,我很害怕,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恒德哥要带我走,但是,我没答应。

    赵宗媛说:“你为什么没答应?”

    贤释说:“不知道,大概觉得那样走了对不起干爸,毕竟他们养育了我四五年。”

    赵宗媛说:“妹妹,你真傻。”

    贤释说:“是的,恒德哥也说我傻,没办法,天生的。”

    后来,媒婆又来了两趟,还送来了布料,说是给我做一身衣服。

    干爸似乎有些不高兴,对媒婆说:“我的那份呢?”

    媒婆从褡裢内取出两个大元宝,放在干爸面前,笑嘻嘻地说:“你的自然少不了,这不是为你预备着嘛。”

    干爸说:“说好了的一百两,怎么就五十两?”

    媒婆说:“郭老爷说孩子太小,娶过去还要养大,白贴一笔抚养费,不划算。”

    干爸说:“你没跟郭老爷说,她很能干的?”

    媒婆说:“说了,人家有人家的打算,郭老爷说:在妓馆里买一个上等的风尘女子,顶多花得二十两银子。”

    干爸急忙说:“那怎么能比?那有这么干净吗?”

    媒婆说:“是呀,郭老爷这是想到这一层,才出大价钱的。”

    干爸说:“那也不能这样还价呀。”

    媒婆说:“你别不知足了,你是遇见郭老爷,好买主,出得起大价钱,换上别人,你试试?这也是你鸿运当头,碰上郭老爷死了夫人,才有这天大的好事。不然,这一半的价钱都卖不到。”

    干爸不说话了。

    媒婆又说:“李大哥,你细细想想,那丫头嫁过去,你就是郭家的亲戚,攀上这个有钱有势的亲戚,那就有了依靠,那不比几十两银子强得多?”

    干爸无奈叹息了一声,说:“真是金子当铁卖了。”

    赵宗媛气愤道:“这个姓李的真不是人,这不是把你当东西卖吗?。”

    贤释说:“他就是贪财,像苍蝇一样到处寻找钱财,不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

    赵宗媛说:“那个郭老爷你看过没有?”

    贤释摇摇头,说:“没看过,听人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娶了几房夫人都死了。他有一个儿子叫郭无为,在北汉当丞相。郭家很有财产,在我们那一块是第一大财主。”

    赵宗媛说:“原来是姓郭那家,的确很有势力,不过,后来被全家抄斩了。”

    贤释说:“是的,我干爸也受到了牵连,被问罪流放了。”

    赵宗媛说:“他怎么被流放了?”

    贤释说:“赵姐姐莫急,听我慢慢说。”

    后来,恒德哥打听到我干爸真的要把我卖人,气愤得不得了,要去打我干爸,被我死死拉住。我听说了,郭家的势力,担心恒德哥吃亏,再说,我那时还不知道郭家买我去干什么,以为只是去当丫鬟。既然在郭家也是当丫鬟,还能让干爸赚一笔钱,何乐不为呢?

    有一天,恒德哥来找我,看起来很兴奋,说:“高妹妹,我想到救你的办法了?”

    我说:“恒德哥,我又不是去狼窟虎穴,你为什么要救我?”

    恒德哥说:“你还不知道吧,你干爸把你卖到郭家干什么吧?”

    “干什么?”我问。

    恒德哥说:“给郭老爷当老婆。”

    我说:“胡说,干爸不会那样做的。”

    恒德哥说:“我没说错,高妹妹,你干爸就是把你卖给郭老爷做老婆。”

    “我不信,我去问干爸去。”

    干爸一开始不承认,后来不言不语,算是默认。

    我当即从干爸家里跑出来,想上山求助慧通禅师,却被干爸一把抓住关进屋内,任我怎么哀求,叫喊,哭泣,他都不开门,只是,每天让干娘送饭给我吃,开导我,给我讲郭家如何如何有钱有势,郭老爷如何如何仁慈,我嫁过去后会如何如何幸福。

    最后我哭也哭够了,嗓子也喊哑了,力气也没有了,但是没有一点点用,干爸是铁了心要把我卖给郭家,我非常绝望,后悔没听恒德哥的,如果跟他走了,就好了。

    大概觉得我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一个事,有一天,干娘突然向我跪下来,说:“闺女,你就答应了吧,你干爸已经收了人家的聘礼,退不了了。那郭家我们惹不起呀,你若是不应,我们全家都要遭殃呀。”

    这时候,我已经再不能说什么了,而且,我还小,天真地以为若能给干娘一家带来平安,也算我对他们尽了一份孝心,我只好答应了干娘。

    到了那天,早早地,郭家来了一顶轿子。

    干爸有些不高兴,觉得郭家太小气,只雇了这么小的一顶轿子,弄得他很没有面子,而且,媒婆也没有到来。

    他几乎与轿夫吵起来来了:“这是什么道理?哪有嫁娶,媒人不到场的?”

    轿夫解释说:“媒人昨天病了,来不了,你要的东西,我们带来了。”

    干爸说:“我不是贪求什么东西,这不符合礼节。”

    轿夫从轿子里拿出一包东西,塞进干爸手里。

    干爸抱着那包东西,嘴里仍然说着:“我不说贪求什么东西。”只是声音已经听不到了。

    我辞别了干爸干娘,上了轿子,轿夫抬起来大踏步地走起来。

    一上轿子,我的泪就流下来了,我不知道前面有什么等着我,我想起爸爸,如果他在,我绝对不会这样。我曾经看过许多女孩子出嫁时的情景,热热闹闹的,喜气洋洋,一点都不像我这么寒酸,冷清。那些女孩子出门的时候,有亲朋好友簇拥着送上轿子,有父母说一些知冷知热的话,而我孤单一人,要去面对一个老头子,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怎不叫人悲痛蚀骨?

    轿子走到一个狭窄的山路处,迎面来了一顶花轿。因为路面太窄,两顶轿子互不相让撞在一起,两对轿夫落下轿子,互相指责,谩骂,推搡,很快扭打在一起。

    这时,只见一个人掀开轿帘,低声说:“高妹妹,快过来。”

    是恒德哥,我连忙跑下来,恒德哥从他们轿子里拖出一条狗来塞进我坐轿子里,让我上了他们的轿子。等我坐好,恒德哥连忙跑过去,拉扯两对打架的轿夫。说:“哎哟,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这好日好时的,都是干什么呢?这么好的日子,谁不想讨个吉利?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郭家的轿夫说:“谁说不是?谁不想讨个吉利?他们一上来就骂人,太不讲道理了。”

    恒德哥忙赔礼道:“是的,他们两个就是一个粗人,不要见怪。”

    恒德哥边赔礼边掏出几块碎银子塞进那两个轿夫手里,说:“一点小意思,兄弟买酒喝。”

    两个轿夫拿了银子,说:“还是你讲道理。”揣了银子。

    恒德哥拉着自己的轿夫,说:“快走,丢人现眼的东西。”

    两个轿夫抬着我飞快地上了五台山。

    赵宗媛笑道:“这一下,郭李两家就有好戏看了。”

    贤释说:“可不是,郭家抬回一只狗,气得肺炸,立即派人去李家理论,干爸没有办法,想退回郭家的银子,但郭家不要银子,执意要人,不然就要拉他去见官府,干爸自知郭家有钱有势,见了官府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到山上又找不到我,实在无法,只好让干姐去了郭家。”

    赵宗媛大笑起来,说:“这就是作恶自受,因果报应,毫厘不爽。”

    贤释说:“可惜,我的干姐因此送了性命。”

    赵宗媛说:“是不是受了郭无为的牵连,全家被斩首了。”

    贤释噙着泪水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