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绰没有将萧恒德和贤释投入到大牢,只是将他们关在驸马府里。除了不能走出驸马府,其他一切都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萧绰忙完越国公主的后事,回宫去了,这些时,她的心情很乱,在处理萧恒德和贤释的事情上,犹犹豫豫,好像怎么做都不对。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萧绰不止一次问自己?
她把这个问题交给了韩德让。
那是她刚回到宫里,韩德让就来安慰她。他说了许多安慰话,但萧绰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等韩德让说得口干舌燥,怀疑自己半天白费口舌。
突然萧绰问:“萧恒德说都是朕的错,真的是朕的错吗?”
韩德让一愣,说:“他怎么这样说呢?”
萧绰说:“是的,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说朕是一个生意人,一直就在做生意。是这样吗?”
韩德让半晌没作声,看着萧绰,她好像被一团迷雾笼罩着,眼里充满着迷茫和痛苦。
萧绰说:“朕一直以为朕在帮他,给他想要的,谁知~~~”
韩德让说:“可是,太后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萧绰一怔,说:“他的性格孤僻,朕哪里知道他想要什么?”
韩德让说:“不,太后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是,你不能给他呀。”
萧绰沉默了,看了韩德让许久,说:“看来你是懂他的,对不对?”
韩德让也沉默了许久,才说:“有一段时间,臣也与他一样。”
萧绰感到骇然,不相信韩德让会有那种想法,她倒吸一口凉气,不过,没过多久,她觉得身上燥热起来,想起她与韩德让私会的情景,身上热血沸腾。
韩德让又说:“那时,我也想到死,我可以不顾一切,哪怕粉身碎骨。”
萧绰说:“别这么说,朕不想听这些,朕只想你好好的。”
韩德让只觉得鼻子里一阵发酸,眼角湿润润的。
萧绰长叹一声,说:“朕的越国命苦呀,早知道萧恒德那样对她,朕就不该把越国嫁给他。”
韩德让说:“当初是越国非他不嫁的,这都是她的命,是她自己选择的,你不要总跟自己过不去。”
萧绰说:“你很信命?”
韩德让点点头,说:“有时候不得不信。”
萧绰说:“在此之前,朕一直不信。”
韩德让瞥了萧绰一眼,说:“臣相信太后是不信命的。”
萧绰说:“你真的这么认为的?”
韩德让说:“是的,因为太后每走一步都很顺利,你想得到的都唾手可得,即使冥冥之中有天神相助,你也不知道,以为那都是自己的努力得到的。”
萧绰说:“可是,在越国的身上,朕就感到那么无能为力,难道朕被神灵抛弃了吗?”
韩德让说:“太后,还是忘了越国吧,逝者已矣,再怎么想也于事无补。”
萧绰说:“朕就是咽不下那口恶气,你不知道萧恒德对越国是多无情。”
韩德让说:“太后准备如何处置萧恒德?”
萧绰说:“朕答应了越国的请求,等贤释那贱人分娩之后,赐死他们。”
韩德让说:“就不能饶了他们吗?”
萧绰说:“你也想朕饶了他们?”
韩德让一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虽然同情萧恒德,但如果这时候劝阻萧绰只会增加她的恨意。
韩德让说:“臣想去看看他们。”
萧绰看了韩德让一眼,说:“你去看看也好,顺便问问他们有什么要说的,需要什么,朕尽量满足他们。”
韩德让说:“臣替他们谢谢太后。”
韩德让到驸马府时,驸马府门前有许多士兵把守着,大门外,还搭着帐篷,看起来是日夜都有人值守。
韩德让走进府内,府内阒无一人,安静得很。
韩德让四周望了望,府内清扫过,通过花园的小径也干净得很,一只猫懒洋洋地睡在花台上,见韩德让走过来,抬起头看了一眼,喵了一声,又直挺挺地躺下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恒德与贤释坐在屋檐下面,看起来很安逸,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是被判了死刑的人。
听到韩德让来了,萧恒德、贤释起身迎接,一起进入中堂,萧恒德吩咐人看座,沏茶。问:“政事令怎么今天有空来看罪人?”
韩德让说:“驸马得罪,老朽心里不安。”
萧恒德说:“罪人鲁莽,死有余辜。”
韩德让说:“驸马不要这样说,虽然你做了不该做的事,但老朽还是对你深表同情。”
萧恒德觑了韩德让一眼,说:“政事令同情罪人?”
韩德让说:“老朽虽然同情你们,但是为你们不值得。”
萧恒德说:“有什么不值得?”
韩德让看了贤释一眼,说:“为了爱搭上两个人的性命,值得吗?”
贤释说:“只要跟恒德哥在一起,做什么都值得。”
韩德让说:“倒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
贤释说:“奴婢不管什么情什么义的,奴婢只愿意跟恒德哥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
韩德让说:“就是去死也可以?”
贤释说:“死也可以。”
韩德让点头,说:“驸马,你的情义果然没给错人。”
萧恒德说:“政事令来这里该不是说情谈爱的吧?”
韩德让说:“当然不是,老朽来告诉你们,太后挂念你们,让我来问问你们生活缺什么,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她,她一定满足你们。”
贤释只觉得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接着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说:“多谢太后惦念,奴婢生活的很好,什么也不缺。”
韩德让说:“太后让你安心养胎,不要想得太多。”
贤释照顾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恒德说:“请政事令告诉太后,是臣对不起太后,对不起公主,臣今生欠下的仗,来生再还。”
韩德让安慰道:“你们先不要乱想,太后心肠很软,说不定会~~~”
萧恒德说:“政事令不要宽罪人的心,能让我们的孩子出生,已是莫大的恩情,罪人不奢望别的,到时候让我与贤释一起死,就心满意足了。”
韩德让听了,心里像有什么东西翻腾不止,他站起来,装作很轻松,说:“今天,你们弄什么好吃的,老朽今天来了,就是要来混一顿饭的,你们不会介意吧?”
萧恒德忙说:“不介意,求之不得呢,只是府中厨子已经走了,平时都是高妹妹亲自做饭,粗鄙的很,怕不合你的胃口。”
韩德让说:“无妨,只管做来,老朽正要品一品贤释的手艺。”
贤释听了,忙进厨房,准备起来。
韩德让说:“这样不行,贤释越来越不方便了,再叫她受累,她哪里受得了?”
萧恒德说:“罪人知道这样不好,但我们都这样了,谁还会来服侍她?”
韩德让说:“老朽回去告诉太后,让她从宫里派几个人来。”
萧恒德摇头道:“不可,我现在是个罪人,太后没让我们下大牢,已经是格外的恩典,我不能再麻烦她了。”
韩德让想了想,说:“要不我让赵宗媛过来服侍贤释,你看怎么样?”
萧恒德把手摇得像风车一样,连说不行。
韩德让说:“怎么不行?她跟贤释是一起俘虏过来的,她们在一块一定很谈得来。”
萧恒德说:“罪人怎么敢劳烦政事令夫人呢?”
韩德让说:“你这么说就见外了,老朽佩服你重情重义,若不是年纪老,我还会与你结为兄弟。”
萧恒德说:“罪人也很佩服大人,你对太后的忠诚,罪人真是五体投地。”
韩德让说:“你对贤释难道说不一样吗?”
正谈时,贤释的菜已经做好,请韩德让前去用膳,韩德让随着娴熟来到餐室。
韩德让一看几道菜做得十分精致,一道白作鸡,金黄透亮,一道春笋盐鹅,用芫荽拌了,碧绿中带着金黄,银白,赏心悦目,盐酒腰子炒的不老不嫩,清香四溢,甚是可口,还有一锅羊作脔,盛在一个三足鼎里,正扑扑腾腾冒着热气,香气扑鼻。旁边放着一盘“野鸡翅”,另有一盘鹿脯切得薄薄的,浇上了油脂,亮晶晶的,看起来就十分馋人。
韩德让惊道:“贤释的手艺怎么这么好?”
贤释说:“奴婢这哪里是什么好手艺,这几道小菜,糊弄别人还行,在政事令面前就见笑了。”
韩德让尝了一口羊作脔,连声叫起好来,问:“你是怎么把它炖的这么烂的?”
贤释笑道:“没什么,就是汤里加几粒杏仁,一起炖。”
韩德让说:“这倒是一个秘方。”
萧恒德一边给韩德让斟酒,一边说:“贤释的父亲曾在汴京樊楼当过主厨。”
韩德让说:“难怪手艺这么好。”
贤释给韩德让夹了一筷子“野鸡翅”,说:“政事令尝尝这个菜,怎么样?”
韩德让吃了一口,连声说:“好吃。”
贤释说:“这是奴婢在这里吃到最好的,虽然是野菜,却比鸡鸭鱼肉更清香。有点像奴婢家乡的荠菜。”
韩德让说:“想家了?”
贤释点点头,但随即又说:“跟恒德哥在一起,奴婢不想家。”
韩德让看了一眼萧恒德,说:“本来我以为,我今天会看到一副垂头丧气,悲痛欲绝的情景,但我错了,你们没有被即将到来的命运吓到,我放心了。”
萧恒德说:“政事令多虑了,罪人现在可以与贤释在一起,心里只有高兴,只觉得幸福,我要过好每一天,让每一天都充满快乐,要把一天当成一年来过。”
韩德让说:“说得好,老朽祝福你们。”
正吃到高兴之时,贤释突然说:“哟,我还有一道菜没端上来,恒德哥,你去把那盆貔猫肉端出了吧。”
萧恒德立即去了。
贤释一等萧恒德立开,就离开座位,向韩德让跪下来,流着泪,说:“奴婢有一事想求政事令帮忙。”
韩德让说:“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贤释说:“求政事令请太后留恒德哥一条性命。”
韩德让摇头道:“这怕是很难办。”
贤释泣道:“请政事令可怜恒德哥,都是奴婢的不对,是奴婢勾引他的。”
韩德让说:“他那样对公主,太后岂能轻饶?”
贤释说:“恒德哥是一时糊涂,其实,他还是爱公主的。”
韩德让说:“这个你不必说了,萧恒德心里只有你。”
贤释说:“还请政事令帮忙,所有的罪责奴婢一人承担。”
韩德让说:“念你一片真情,我怎能无动于衷,我答应你,试试说一下,若是太后不答应,我也没有办法。”
贤释连忙叩头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