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参天大树,香草佳木,期望无限。古人对于长子的期望,大多都是希望其可以继承家业。
将闾,而将,是为控制,闾,有内斗之意。将闾在腹中的时候,正是当时秦国内部斗争极其激烈的时候。将闾,镇压内斗也。
再者之后,名有两字的公子屈指可数。
但是受宠如十八弟者,未有几人。
但是胡亥,却是他们唯一羡慕但是却又可以肆无忌惮欺负报复的对象。
因为十八弟年幼无知啊,而且,他的母亲是胡人,而他们的母亲地位高者为一国公主,地位低也是朝臣之女,这就是区别。
他们都知道,庶公子之中,君父最喜欢公子将闾、高、羽,接着便是胡亥,至于其他儿子,就连没有政务处理的扶苏都认不全,更何况是日理万机的嬴政呢。
以嬴政对胡亥的喜爱程度,诸公子私下里纷纷猜测,未来君父一定会给胡亥赐一块土地最广,庶民极多的封地。
有了这种想法,胡亥自然而然成了大家的眼中钉。
但是嬴政并没有在意诸公子惊骇的脸色,而是看着气鼓鼓的胡亥,他心头越发高兴。
在嬴政看来,这不过是兄弟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嬴政听了,只是捋捋胡须笑笑:
“可是你为什么踩他们的鞋子呢?”
胡亥不假思索道:
“我个子小,骑马比不过诸兄长,射箭拉不开弓,走犬也比不过诸兄长。但是我可以趁着他们不在,踩他们的鞋子,以作报复!”
而后胡亥挺起他的小腹,堂而皇之继续道:
“等到诸兄长船上他们的鞋子,那时候,我的鞋印还在诸兄长的鞋子上面,这就代表着,我踩了诸兄长每人一脚。今日之事,就是给诸兄长一个教训罢了,看日后谁还敢欺负我!”
胡亥说着,眼中满是愤慨。
但是诸公子他听了这话,一个个都被气笑了,还有几个年岁和胡亥相仿的,听到这话,一个个更是笑的前仰后合。
就是扶苏,他也忍不住了。
胡亥这小子,天生就是个鬼才。
这话说的,简直就是幼稚!还可笑!
原本气氛有些压抑的秋狩,被胡亥将气氛搞活了。
众臣也朗声大笑。
嬴政看向左右诸臣。
“朕之幼子,最为顽皮,但也最类朕。”
嬴政对于胡亥的喜欢可谓是毫不讳言,他当着诸臣的面,直接就说了这话。
其他诸公子听到这话,嘴上笑着,心里嫉恨着,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惟愿陛下能分他们些地盘,以助力他们。
胡亥经此报复诸公子之举,在朝臣之众算是扬名了。
扶苏自然不满了,他手中握着爵,胡亥是最类你的,那我算什么!
但是,扶苏不是嬴政,胡亥说的话,扶苏则听进去了。
其他公子欺负他。
为什么?
胡亥出生不好,但是有嬴政的宠爱,若是没有特殊的理由,诸公子怎么会为难他。
嫉妒吧。
宫里的斗争,始终围绕着权力,但是也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即便嬴政在早在几年前看到诸公子对于储君之位的态度,他当时便预见到诸公子之间未来或许会展开残酷激烈的内斗。
迫于这样的压力,嬴政意识到必须立太子,尽早解决内斗。
嬴政自以为,储君一定,所有的问题都将解决。
而分封。
这是大秦帝国内部衍化出的又一项新制度,虚分封,实郡县。
嬴政仿照了周天子的制度,将诸公子分派到帝国的边缘地带,但是只给了他们食邑和府邸,与此同时,权力实际上还是依靠郡县制来维护。
这样做的好处,首先便是对于旧贵族势力的打压,赢秦宗室之臣到了边地,自然更有利于坐镇当地,并且打压旧有贵族。
而郡县制也并未废除,这在目前看来,完全有效的防止了边地诸侯势力割据一方。
发展的实质就是前进的、上升的运动和变化,即新事物的产生和旧事物的灭亡。但是灭亡的旧事物,所对应的是不适合社会生产力发展的。
这样分封制和郡县制重叠的制度创新,是扶苏完全没有意料到的。
但是,这也正是嬴政的作风.
嬴政绝不会允许一方诸侯的出现!
今晚的宴会,嬴政和众臣大乐而还。
诸公子则每人挨了胡亥一脚,纷纷抱着心里的痛各回宫室去了。
胡亥为此感到非常骄傲,因为他总算报复完了诸公子。
扶苏走出宫门,发现他的鞋子干干净净。
看来,他对胡亥用的心思并没有白费啊。
——-
次日初晨,草木摇落,露珠滴落在地。
所有人都出猎了,赵高也不例外。
赵高的骑射之术,就连嬴政也赞不绝口。
所以往常都会嬴政和赵高两人一起出猎,有赵高,嬴政无异于如虎添翼,除非嬴政不想赢,否则平时他一定都是秋狩大典的冠军。
只是这一次,微微有些例外,胡亥昨夜让嬴政笑的合不拢嘴,是故今天早上,嬴政单独教导胡亥去骑马射箭了。
只因为嬴政听胡亥抱怨说他骑马不比诸公子快,射箭拉不开弓。
赵高被嬴政命令去别的狩猎,说巧也真的巧,他居然遇到了东阳君。
旧恩,赵高可不念这个。
自从上次被敲打,赵高一直刻意和东阳君保持距离,生怕再惹事。
在一处红叶飘飘的林海里,赵高远远就看到了高冠博带,白衣飘飘,卓然于世的东阳君。
赵高看了看四下,竟然没有旁人。
这里竟然只有东阳君一个人。
以赵高在宫中的二十多年,他自然知道,这样的偶遇,一般都不是意外。
赵高靠近扶苏,而后下了马。
“臣赵高拜见东阳君。”
“郎中令近日可好?听说汝翁婿仍在为县丞。”
扶苏开门见山,直切赵高的痛楚。
赵高无子,为人耻笑。独独有个女儿,但是他又和这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样,重男轻女。
非男子,无以延续血脉。
赵高心急如焚,但无可奈何,只能把女婿当做自己的儿子。
赵高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遇见知音一般,竟然如实道:
“蒙君侯惦记,臣感激。只是事已如此,臣也无可奈何。”
“不知郎中令可否为我牵马?我独自骑行,郎卫也给跟丢了。”
扶苏忽然一问,这倒是让赵高感到惊讶。
他的皇帝的郎中令……
哦不对,于礼,诸公子若是有此要求,他也得为之。
毕竟,他是内臣。
“唯。”
赵高心里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于是赵高就为扶苏牵马,不过走了几步。
扶苏忽的对着枯枝败叶叹了一口气。
“君侯这是怎么了?”
“今日,我听人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不免觉得可惜。人生在世,竟然只有短短数十载。”
赵高听了,明知太子意有所之指,但是他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不知道怎么,前面忽的跳出来一头鹿,见到扶苏和赵高,这头鹿吓得拔腿就跑。
扶苏本想搭弓射箭,但是忽的想起一件事。
“这匹马跑的可真快!”
赵高听到,自然惊讶,他抬头看了一眼扶苏。
“君侯莫不是看花眼了,方才那是一头鹿,而非一匹马。”
“非也,我说是马,他就是马。不知郎中令以为如何?”
赵高眼底一暗。
他分明是问我会不会听他的话。
太子难不成真的有所动作。
赵高被吓到了,当即止步。
“君侯,臣还要回去侍奉陛下。”
扶苏听了,只道:
“也好,那你去吧。若是去的晚了,君父必定心生疑惑。”
赵高听了,反而迟疑了片刻。
他现在回去,陛下才会起疑,因为回去的太早了。
赵高于是继续为扶苏牵着马绳。
过了好一会,赵高慢慢应道:
“孰鹿孰马,谁能定之,赵高便听谁的。只是当下殿下未免太急了。”
“我怕我不早些教人认马,旁人不知道我有教人认马的心思。”
“君侯既然亲自都对臣说了,臣自然明白了君侯的心思。只是臣如今贸然认马,可有着杀身之祸。”
扶苏听了,只是笑笑。
“天上只能有一日。但是谁知道,今日的太阳,和明日的太阳,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太阳呢。”
赵高听了,连连赞叹。
“君侯果然大智。”
“郎中令果然审时度势,相信郎中令日后必定官居三公。”
三公!
赵高听到三公,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个他可望可不可及的权位。
丞相——
“郎中令,就送到这里吧,我怕郎卫追到我。”
赵高也只能将手收回。
扶苏又补道:
“只希望,扶苏日后不会错过什么重大的消息。”
赵高听了,自然知道日后他要做什么了。
太子要的是消息。
他虽然职位多次有所变化,但是却一直掌管陛下的文书呈送。
不得不说,太子确实找对人了。
另则,太子还真是……
一日千里啊。
赵高原地作揖。
“臣恭送殿下。”
这边赵高刚送走扶苏,扶苏的身影在山林里消失不见。
另一边,赵高的侍从忽的出现了。
方才,他们被别人的鬣狗缠住了,方才才得以脱身。
等到他们赶到的时候,鲜红鲜红的林海里,只剩下赵高一个人。
赵高脸上带着笑,意味极怪。
左右问其故,赵高只道:
“林中深,得见骏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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