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建得知秦国公子拂了他们齐国的好意,当即翻身坐起。
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得。
田建怒目圆睁,一张干瘪的脸上堆满怒气,还有心虚。
“秦人如何敢的?如此无礼于我齐国!”
相国后胜原本正在和诸位大臣商议,可是又被横戟给拉了回来。
秦国公子又不满意,说是要明日就在桓公台上拜见齐王。
他们只能重新商议。
秦国公子来也匆匆,五日前发来帛书说即将到达齐国,他们齐国对此毫无准备。
其实,之前自秦国攻下大梁城,齐国上下早就慌乱过一次。
但是让周子愤慨的是,当全体朝臣分析利弊,确定了秦国最先要对付的是楚国,而绝对不是他们楚国之后,大王竟然又开始沉湎酒色,他虽苦劝,可是无济于事。
而今秦国公子又是风风火火急着要面见齐王,说是有大事要和齐国商议。
自然有朝臣心生惊讶,他们一是为秦国突如其来的到访而感到惊讶,而且是不明白如今的强秦会与弱齐商议什么?
可是也有人十分明智,个个心生恐惧,他们知道,秦国人这个时候出使齐国,绝对没好事。
如今秦国更是提出要尽快见到齐王,明日非要在桓公台与齐王相会。
横戟像块木桩一样,立在地上。
火辣辣的太阳烤着他浑圆肥厚的阔背,来来回回在太阳底下折腾出的这一身汗早已经打湿了他盔甲下的中衣。
横戟看似面无表情,静静听着大王的训斥,可是他心里却十分慌乱。
因为这一次,秦国来的使臣,和以往的都不一样。
不是说,此次来的是个秦国公子,所以他难以应付。
恰恰相反,之前来的秦国使臣一个个和颜悦色,待他甚至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可是这一干人,秦国看模样还是个一脸天真的少年,可是他却态度坚决,凡事都凭他心意而为。至于随行的秦国大臣更是一个个语气强硬,脸善心不善,一点也不想留余地的样子!
他原先可为秦国说了不少话,可是那是为了齐国着想。
可是现在,横戟不敢再这么去想。
因为他现在后知后觉,忽的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可能是上当了。
门客……
哎呀!
横戟终于想通了,而后一拍大腿。
这一路上,他身上流着热汗,可是心里却像是下了二月的寒霜一般,凉透了,那条腿,也好似被注了铁水一般,几乎抬不动。
实在是不敢见齐国临淄城里的百姓啊!
往日里他是坐着华盖辒辌车在街上大摇大摆肆意驱车招摇,接受着那些庶民们众口称赞。
可是今日,他缩在了这马车里,连车帘都不敢撩起。
他如今心里怕的要死。
而田建嘴上虽然让横戟的双耳饱受了不少折磨,自己心里却更是恐惧不安。
而下面的大臣更是面面相觑。
后胜心一横,像是下了什么铁的决心一般。
“大王,既然秦国公子都这么说了,那我们齐国自当尽力满足秦国公子的要求。”
周子一听,两只眼睛瞪得像车上的铜铃一样大。
他莫不是听错了。
相国大人竟然要答应秦国这无礼的要求!
齐王听了,却很不乐意。
“如此听命于秦国,寡人身为齐王的威严何在?”
齐王端坐着,身上的衣服还半开着。
就这样一个糟老头子端坐在他们面前神情肃穆了起来,可是还是一副邋遢的糟老头子模样。
后胜虽然年近八旬,但是依然衣着得体,接人待物处之有度,礼数周全。
而得知转头就回去睡大觉听卫音,后胜自然是气的都不知道如何生气了。
后胜黑着脸,真想再次甩袖一走了之。
但是为了齐国,后胜还是说。
“大王,秦之公子既然如此说,必然是有要事。得罪秦王,于我齐国没有半点好处。况乎如今我齐国没了赵魏两国做屏障,一旦惹怒秦王,后果不堪设想。”
周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周子忽的拔剑,走到齐王跟前,这可把站着的诸位都给吓了个半死。
后胜自然也被吓得不轻。
他心里有鬼,本就容易为一些捕风捉影的小事而弄得大惊失色。
而今看到周子忽的拔剑,还以为他是冲着自己过来,又见他走到大王面前,他刚想呼护驾。
可是这周子却忽的跪在在齐王面前,他人还未开口,可是这眼泪却已经流了出来。
周子将腰间配剑立在地上,而后对着齐王一面流泪,一面痛斥。
“大王,我齐国上上下下多少百姓!如今大王一再答应秦国无礼的要求,若是为我齐国百姓得知,大王颜面何从啊?”
横戟一听,更加惊慌。
周子早年和他多有不合,有一次还曾在大王面前说自己的坏话,甚至于,又对后相告自己的黑状。
可自古以来朝臣之间相处,难免发生磕磕绊绊,而且横戟府上门客的劝告,为了博个好名声,他还是和周子保持着来往。
可这一次,横戟听了这周子的莽撞之言,却吓得脖子一缩,仿佛他的项上人头就要不在他的脖颈上了似的。
当所有人都目睹着周子抱着齐王的大腿,流泪痛苦,哀求齐王振作起来之时。
而横戟越见周子鼓动他们大王对秦国竖起敌对反抗之心,心里越是惶恐不安。
他预感到,若是若是大王真的要和秦国作对,那他们齐国将要大祸临头了!
他是真的蠢。
真的。
他单单知道赵国魏国向齐国请求援军,会耗费齐国的国力,而且会让齐国得罪秦国。
可是他和其他大臣都没有料到,他秦国居然真的就把赵国给灭了。
赵国!那可是万里之国,战车万乘!
可是秦国居然真的就把赵国给灭了,而且还把赵国王室几乎全数坑杀了!
等到他们察觉了秦国的野心之后,已经万事来不及了。
他是真的蠢啊!
自赵国被灭,秦国屡次出使他们齐国,他们齐国都乖乖将地割让于秦,如此苟安。
可是他们也不想的啊。
没办法,齐国百姓们都没人想打仗,派人征兵,结果人家死活不从,有些地方还因为征兵闹起事来。
割地是没办法的办法。
但是,现在事情又不一样了。
这秦国公子,想必目标更甚,绝对不满足于只取区区齐国弹丸之地。
几乎没人注意到,横戟脸上先是毫无血色,接着一片煞白,最后眼中泛着阴鸷之色。
周子继续呜咽着。
这年近五十的老臣,伏在六十有余的齐王建跟前,眼泪如注,打湿了这地板。
齐王建有时候也会清醒一些,见到周子这般声泪俱下,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蓦的,齐王建想起了他母后,而后竟然像个孩子捧着脸哭了。
一时间,这凉亭里莫名气氛一片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