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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被召到天香阁来,舒绿的心境比前两次都要来得沉重。
昨儿在长公主府里,兴耀帝看向她时那阴霾的眼神,让舒绿一整夜都无法安然入眠。
虽说经过夏涵的插手,兴耀帝无法直接将她纳入宫中。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兴耀帝会就这么算了。
既然无法得到,那就将她毁掉——这也并不困难啊。
所以舒绿思来想去,还是得想法子把兴耀帝心里的这个结给解开。不然的话,兴耀帝的怨怒越积越深,往后使出什么阴毒手段来,遭殃的可不仅仅是她凌舒绿。
哥哥、夏涵、信安王府……她身边的这些人,都有可能成为兴耀帝的出气筒。
早晨起来,听外院的婆子来禀报,说长公主府的人来请她过府一待得她穿戴好了出来一看,外头等着的却不是平时常来的那两个媳妇,舒绿心里就起了疑惑。
她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们半日,随后请她们再稍等片刻,又回屋去收拾好了医箱,才带着巧英出了门。
到了门外,舒绿又发现来接她的车驾也并不是原先那一辆。她垂下眼睑,心跳更快了些。
“凌小姐?”
前来接她的婆子轻声催促她上车,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巧英的肩膀上了车。
一个时辰之后,她被一顶暗轿抬到了宫里。而巧英却被迷倒了躺在那辆车子里,若她还能安然回去,巧英也自会无事。
舒绿自己提着医箱,只觉得手上直发沉。下轿的时候看到德进公公,她一点也不意外。
“德公公,请带路吧。”
她苦笑着牵动了一下嘴角。
德进见她如此平静却也不由得暗暗佩服。凌千金能被皇上看重,可不仅仅因为是福慧郡主的女儿。
这份镇定自若的定力,一般女子是绝难企及的。
天香阁中,兴耀帝并未如前两次一般穿着正式的大礼服。舒绿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穿着玄色暗纹的宫中常服也只比普通的富贵人家的衣裳讲究些,就这么看着仿佛像是年轻了几岁似的。
舒绿今年四月就满十五岁了,但她的心理年龄可远远不止十五岁。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她和眼前这位天子的年纪也相去不远。虽然并不会因此觉得比较亲切………………但总是缺乏必要的尊敬啊。
她对皇帝,素来是恐惧的感觉比较多。
事实上,兴耀帝自己都弄不懂为何还要将舒绿密召到此。但是昨日在长公主府里听明德长公主夸奖舒绿的聪慧时,兴耀帝又不淡定了。
明明是自己看中了的女人一不留神没看好,居然被自己身边的秘书给定下来了。自己还得自重身份,不能明抢,这皇帝当得憋屈啊!
前几日,他有心想将夏涵的职司撤掉,没有让夏涵来替自己整理奏折,而是换上了另一名中书舍人。可是那人远不如夏涵整理得又快又好,在勾画重点的时候敏感性更是差了好多使得兴耀帝的工作效率大为降低。
也不是说堂堂皇帝陛下,少了哪个臣子就无法办公。可他对夏涵的才干本身也是极为欣赏,如果没有舒绿这档子事他是打算好好培养夏涵的。兴耀帝冷酷归冷酷,内心却素来以成为治世明君作为人生追求。为了一个女子而疏远臣下,他首先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眼看着政务堆积,他只好又把能干的夏涵调了回来。夏涵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依然低头默默做事,比以前还更勤快了。
兴耀帝面子上对夏涵并不亲近,心里对夏涵在处理政务上的能力还是非常赏识。自然,如果让他知道这么个小年轻敢算计他,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了……
“你学过针灸?”
舒绿跪得膝盖生疼,才听到兴耀帝沉声问了这么一句。她心里不知道把皇帝咒骂了多少遍面上却半分也不敢带出来。
“只是学过些皮毛罢了。”
舒绿回答得很谨慎,没曾想兴耀帝却冷笑一声,说:“才学过皮毛,就敢给长公主施针?你胆子倒是很大!”
呃?
这算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么?
舒绿不知该怎么接这话,索性闭上嘴继续低头跪着。她倒是想知道皇帝今儿怎么又把自己叫过来了。
她第一次被皇帝召到天香阁中,兴耀帝向她说起了这天香阁的典第二次过来的时候,兴耀帝竟暗示她,想让她成为宝元殿的女主那这次,伟大的皇帝陛下刻意将她从家里弄过来是想干嘛?先那啥后杀么……呃,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呀…………
“……怎么不说话!”
见她以沉默来对抗,兴耀帝更是有气,语气越发凌厉。
舒绿本来膝盖就又麻又痛,被兴耀帝这般威逼,骨子里的倔强也被激了出来,还是不说话。
有本事你弄死我好了,说不定我眼一闭又回到现代社会去了呢!
兴耀帝少有被人如此忤逆,也是心头火气,嚯地一声站起来就要发难。
舒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
让她说话,让她说什么?
他难道想听自己说,我不和夏涵定亲了,我就想跟着您混,您赶紧把我接进宫吧?
去死一万次好么——舒绿此刻只想对皇帝咆哮这句话。
她也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然而她还是做不到时时刻刻委曲求全。如果她能够柔弱忍耐到底,那她就不是凌舒绿了。
兴耀帝怒气勃发,几乎就要叫人来把她拖出去活活杖毙。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聪慧之极的小妖精肯定明白自己屡次密召她前来是什么意思。可她就是不肯对自己说一句软话!
然而看到舒绿那酷肖福慧郡主的眉眼,他的心不知怎地又软了下“你……一点也不像你的母亲。”
兴耀帝缓缓坐下,以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喃喃说了一句。舒绿却耳尖地听到了。
“陛下,小女与家母,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她淡淡地开了口,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兴耀帝冷电般的目光却嗖地扫了过来,直盯着她的双眼。她这句话,是想说明什么?
舒绿并不与他对视,眼睛只盯着地下,又再轻声说道:“陛下的天香阁,以无数名贵香木为材筑成,却不曾见有香炉熏香………………不如让小女为陛下调香,可好?”
兴耀帝没料到舒绿会提出这个要求。
但他只愣了片刻,便冷哼一声,说:“也好。听说你极擅调香,朕倒是要见识见识。”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德进上前一步,似乎是想劝兴耀帝不能随意让人用香,这太危险了!
但兴耀帝将手一举,拦住了德进。
他倒不认为这小姑娘敢对他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其实他这回却是想错了,舒绿属于那种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人………………不过此时她的确没有亲手弄死皇帝的打算。
接着,舒绿又请求皇帝让人将她被拿走的那个药箱送过来。在她进入天香阁的时候,那个药箱就被人收走了。
兴耀帝二话不说也准了。他现在很有兴趣,想看看舒绿到底想做什么。
药箱?她不是要调香吗?
两名小内侍将一个香案挪到阁心放下。舒绿走到香案前,提起裙摆屈膝跪坐到蒲团上,慢慢打开她那只小巧的药箱。
当兴耀帝看到她从药箱中取出了另一个小箱子的时候,双眼情不自禁眯了起来。
这小箱子………………怎么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当舒绿又把那小箱子打开,将箱子里的香瓶、香炉、香盒一一取出,兴耀帝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震惊——
这竟然是他当年,送给素瑶的一套香炉瓶套件!
那套件里的每一样香具上,还刻着只有他和她看得懂的梅花小篆!
这套香具竟然会在舒绿的手上?她又怎么会将它带进宫——莫非,就在自己派人假借长公主的名义,到信安王府接她的时候,她就猜到来接她的是什么人了?
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兴耀帝看向舒绿的眼神越发深邃了。
舒绿径自摆弄着那套香具,又从原先的药箱里取出几个小小的瓷瓶,还有两个香盒。她熟练地倒出高度浓缩的花香香精,又快速地把几样香料加以研磨、烘焙,上腊。
看着舒绿纤细柔白的十指不停舞动,也是一种极好的视觉享受。天香阁中静谧无比,除了舒绿调香时偶尔发出的器皿碰撞的声音,竟是没有一丝杂音。这样安静的气氛,让兴耀帝暴戾的心情渐渐平和了不而当他看到舒绿又从香具小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银制香球时,瞳孔猛然一缩,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那是当年素瑶常常挂在胸前的熏球,这种款式的熏球有一个香艳的名字,叫“妃子香”。
蹙金妃子小花囊,消耗胸前结旧香。谁为君王重解得,一生遗恨系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