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细想,邓主任就能猜到她说的一定是赵振,也许还有很多人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而这样的选择,对己方也是沉重打击。
“邓主任,和延安的合作,是二哥和我一手推动的,这些年来,质疑声不是没有,楚峰大哥就曾经问过二哥,为什么一定要和延安合作?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多?楚大哥说,延安和其他人也有合作,但他们付出很多,换来的却很有限,而我们几乎没有让延安付出什么,可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你们对那些人的信任,远远超过我们。邓主任,二哥当时根本无法回答。”
第一次,邓主任感觉自己在冒汗,很多事情看似和国家大义无关,可一点一滴积攒起来,会致命的,她就知道,边区的人来蒙疆是畅通无阻的,可蒙疆的人去边区,一定是需要察省省府出具证明,连伊锡乌省府的证明都不行,那些受赵子赟委托,前往边区合作生产的人,心中一定充满着不解和无奈。
由此她还想到一点,己方有很多人在蒙疆军政供职,而蒙疆却无一人在集团军和边区供职,这样的事情在蒙疆高层很多人眼里,恐怕也是不信任的表现,认为延安在防范着张恒。
陈娇儿以宋思雨起头,当然不是要强行替赵子赟纳妾,她的话只是要表明人的感情,是个人可以做主的一件事,提及的家庭、人情,看似小事,却很有可能成为导火索,宋思雨的事情难办归难办,办不好就会给人一种信号,认为不是宋思雨不愿意,而是延安不允许,堂堂蒙疆最具权利的人,都无法解决此事,正如陈娇儿说的,其他人还会有念想吗?而进一步引申,难听点的说法就是,赵子赟都无法让延安对一个女人妥协,那么其他事情,绝无解决可能。
“赵夫人,我明白您来找我的原因,您的担忧,我也清楚了,您觉得,我们该如何入手来解决?”
陈娇儿摇摇头:“邓主任,说实话,解决之道我没有,我只能说说不成熟的想法。”
“赵夫人请说。”
“贵党需要纯洁信仰,这无可厚非,而且这么多年形成的一些思想,短时期不可能有实质性的改变,如果因为我说的,贵党做出一些调整,在有些人眼里,又将是延安向张恒妥协的罪证。”
邓主任点点头:“不错,赵夫人一针见血。”
“因此,我的想法是,从看似不重要的地方入手,看看双方有没有可能形成共识。”
邓主任想了想:“赵夫人的意思是从人与人的交往入手?”
“是的,不带任何目的的人与人来往,能否在原则许可下,不干涉?”
“我想应该可以,赵夫人,那宋思雨……”
“邓主任,今日我说的有关思雨的话,其实已经伤害了她,我希望邓主任不要有什么误会。”
邓主任摇摇头:“不会,其实我考虑让思雨做其它工作,也是想保护她。”
陈娇儿笑了:“邓主任,也许您的想法是好的,可别人会怎么说?还有你们不知情的人是否会对她怀疑和不信任?”
“是我疏忽了,赵夫人,为何您对思雨……”
“邓主任,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也许这就是缘分,男人和女人会有缘分,女人和女人也会有缘分,思雨虽然比我大,可我总会有种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感觉。”
邓主任叹了口气:“也许当初就不应该带她来。”
“也许吧。”陈娇儿道:“正因为我和二哥愿意和延安合作,冥冥之中才会让她和我相见,邓主任,我和思雨谈过,我知道,她这一生,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人,我实在不忍心让她连看到二哥的机会都没有,才请母亲一定要带她回张恒。”
邓主任愣了下:“原来孙夫人要求她来张恒,是你的意思。”
“是的,邓主任,思雨快三十了,一个女子最美丽的青春年华即将逝去,我们就让她有那一点点私心吧。”
“我懂了,赵夫人,我看还是让思雨跟着孙夫人,延续她在重庆的工作,不做变动如何?”
“多谢邓主任。”
微微摇了摇头:“赵夫人,我们共产党人也是人,也有感情。”
谈话持续了很长时间,让办事处的人感到非常惊讶,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也许出了大事?当陈娇儿走出邓主任的房间时,所有人才松了口气,不过陈娇儿和邓主任告别的话还是让人大吃一惊:“邓大姐,也许您叫我一声娇儿,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看着陈娇儿的背影,邓主任轻声道:“娇儿,你果真是一位奇女子。”
回到家中,赵子赟并未在家,天擦黑,他才回来,二人到小莲那里吃了饭,陈娇儿始终没有告诉他今日去见了邓主任。
和瑞儿玩了一会,赵子赟正想和妻子说说今日的事情,保卫人员来报,说周公和邓主任来了,这可奇了,赵子赟急忙外出迎接,陈娇儿在屋中收拾桌子椅子上的杂物,心中泛起嘀咕,不会是今日谈话又有什么坏影响吧?
随着周公爽朗的笑声,三人进门,陈娇儿上前见礼,招呼二人坐。
“娇儿,要不你我带瑞儿出去玩玩,让他们谈?”邓主任笑道。
陈娇儿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见丈夫也是一脸疑惑,急忙道:“好,邓大姐等我下,我给瑞儿拿件衣服。”
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妻子进屋拿衣服,带着瑞儿和邓主任出门,赵子赟回不过神来,周公见他表情怪异,笑道:“看来赵委员长并不清楚你的夫人今日干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赵子赟一头雾水。
周公笑而不答,来到张恒也有几日,不过他只是礼节性拜访赵子赟后,便以和重庆来张恒好友见面,未进行会晤,赵子赟知道,周公这是要先走访一下,尤其是孙夫人和老于那边,了解蒙疆联合政务委员会成立的背景和现在一些工作性质,来确定和赵子赟商谈的内容,周公没想到陈娇儿的突然拜访,打破了这一种微妙的平衡,此刻他倒背着一只手,看着墙上的万里河山图:“我得知赵委员长家中有这幅画,当时的表情你可知道?”
“惊讶?”
“不,害怕。”
周公说着,转过身看着他:“一种对无法预知的危险的害怕,一种自己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别人注视下的害怕。”
“周公言重了。”
周公继续道:“我当时对自己的害怕感到很惊讶,这不应该,可后来,慢慢的我发现,其实我真正害怕的是,你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在我们前面,你的很多做法,让我不知所措。”
“周公……”
“很奇怪我说的话吗?你不知道,你的夫人,今天又给我们上了一课,再次让我有这种感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公请坐下说。”
坐定后,周公看着他:“赵委员长,你和你的夫人,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你们的想法、做法和说法,已经超出了我们很多人的认识。”
赵子赟顿时吓了一跳。
“我们共产党人,是无神论者,我无法解释,不过今天,听到你夫人说的话后,我突然有种感觉,你们一直以来都在引导,引导我们,引导这个国家。”
“周公言过了,我年纪轻轻,没有这样的能力。”
“是吗?赵委员长三一年入沈阳,将大量武器给了我们的人,当时我并不认为你是刻意去做的,但后来的特、黄两位将军做的,就可以断定,你清楚谁是我们的人,你刻意扶持他们,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在东北站住脚跟。”
赵子赟不做声,看着周公。
“再有三五年,你支持我们武器,看似是交易,但你转告我们东西征的话,意图就很明显了,我实在无法相信,那时候你就断定我们会是你抗日的盟友。而西安事件,我们各方还在犹豫、讨论,你却突然出手,在各方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一举化解了危机,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敢如此决断。”
“抗战以来,你支持我们,和我们联合作战,我们也主动配合,在外人看来,双方是共同抗日,其实我知道,很多事情,已经超出了盟友之间的帮助,而这一次的外蒙,你并不是毫无解决乔巴山的办法,赵委员长,是否真如民间传闻,你可以后知五百年?”
“不能,周公,也许我只是运气好,能够洞察一些先机。”
“总是有原因的,我并不是来和你探讨这其中的原由,今日你夫人来办事处,说的话让我如坐针毡,我很想知道,是否有解决的道路。”
“周公,娇儿到底跟你们说了什么?”
周公将陈娇儿找邓主任说的话大致说了说,赵子赟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想过,而是没想到确实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你夫人说,她没有解决之道,这让我很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