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陈娇儿一见赵子赟就焦急道:“二哥,有麻烦了。”
“什么事啊,让你这么紧张。”
“思雨要调回延安。”
赵子赟愣了下,“调回延安?这事你怎么知道的?我也没接到邓主任的通知啊?”
“这事是思雪跟我说的,我估计邓主任是要等你回来,再通知你。”
赵子赟蹙眉,想了想道:“娇儿,宋处长毕竟是他们的人,真要调回去,我也不太好干涉的。”
陈娇儿急了,拖着他坐下,细细道:“关键是事情没那么简单,思雪前天跑来找我,说思雨回到家里脸色很难看,心情也非常差,她问了好久,思雨才说她要回延安。”
“也许她是舍不得家人呢?”
“二哥!”陈娇儿气了,“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你写的文章没有下文,却突然有了思雨回延安的事情?再说了,你确实不好干涉,可不管怎样,我认为邓主任应该先和你沟通,再告诉思雨,她是察哈尔特别事务处的处长,没有合适的人选交接,是说不过去的!”
赵子赟脸色变了变,“你说的有道理,那你认为这事背后有什么?”
“我想了两天,觉得这件事可能和我们两个人有关。思雨更我们的关系太密切了。”
“密切不好吗?你以前不是说,你是通过她建立一个非正式的渠道,而后来的情况也表明,他们也希望通过她和我们加强联系吗?”赵子赟不解。
陈娇儿摇摇头,“我想我们忽略了一件事,延安也不是所有人都赞同和我们的合作,自从伯父一家和思雪来到张恒,加上伯父也替我们做事,有些东西已经超出了传递消息的范畴,这便会给一些人找到借口。”
赵子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摇了摇头:“不至于吧?”
陈娇儿苦笑:“恐怕只有这个原因,我想,他们是认为很多事情是我们刻意的,比如思雨的职务,比如救她的家人,二哥,我仔细想过了,伯父帮我们做事引起的猜忌很严重,这样,会让延安有些人直接质疑思雨传递消息的真实性。”
赵子赟顿悟,他发现这个问题确实严重,统一战线下多方合作确实不假,但谁会相信他和共产党合作不仅仅是只想着抗战这些年呢?这样一来,任命宋思雨这么高的职务,宋父掌控着察省和重庆的非正式联系渠道,在外人眼里,恐怕就不是加强合作这么简单了,那天去找宋思雨看文章,在别人眼里,恐怕也是别有深意的。
“娇儿,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心都乱了,我想去找邓主任,可又怕事情更加不好收拾,二哥,我只求思雨别因为我们……,那样我会一辈子心不安。”
赵子赟头大如斗,他为难道:“娇儿,真如你猜测的,我出面会更麻烦,不管我说什么,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会让事态更加恶化。”
“可我们不管么?你忘了爷爷说的,万一…….”
赵子赟脊背发凉,陈娇儿说的这个万一确实有可能发生,那就不是简单的调回,有可能将宋思雨送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种结局,他相信对陈娇儿会是非常大的打击,毕竟当初提出通过宋思雨建立非正式渠道是她的想法,而更为重要的是,这个事件有可能会影响到陈淑珍等人,那他和延安合作的前景将一片黑暗。
如此看来,宋思雨的事已经不是她个人的事情,直接关系到双方的信任,关系到自己阵营对延安的印象和看法,处理不好,战后出现分裂割据的局面可能性很大。
“娇儿,现在看来,宋处长调回去的很可能被审查,这个风险我不能冒!”赵子赟将他思考的和陈娇儿说了,陈娇儿顿时色变。
“二哥说得没错,我们和延安合作在察省并不是没有反对声音,思雨一旦出事,就将成为一个非常好的借口,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二哥想办法把思雨留下来,或者提出条件。”
“娇儿,如果是事态难以把控,你的底线是什么?”
“至少保住思雨和她的家人,和延安的关系冷了总有机会修复,但思雨如果因此……,我都无法面对伯父伯母,我也知道以前我说了些话造成不好的流言,二哥出面会让流言更加多,外人要猜测就让他们去猜测。”陈娇儿委屈道。
赵子赟轻轻搂着妻子:“好,娇儿,我不会让你为此事内疚的,你放心好了,我定妥善处理此事。”
“嗯!”陈娇儿紧紧抱着他,良久,才推开他:“二哥,先去办吧,我等着。”
赵子赟点点头,叫来赵振,让他给办事处打电话联系邓主任,他要见她,赵振想了想问道:“请邓主任来省府吗?”
犹豫了下,赵子赟道:“不,我去她那里。”
没多久,赵振来报,说邓主任在,请他过去。他轻轻拍了拍陈娇儿的手,“我去了。”
出门,赵子赟让赵振开车,并让保卫人员坐其他车,等车辆启动,他问道:“赵振,你知不知道宋处长要调回去的事?”
赵振明显顿了下,随即道:“主席,我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宋处长要调回延安,以你看,宋处长这次调回去正常不正常?”
赵振一直没回答,眼见快到了,他才下定决心轻声道:“主席,这不正常,还请主席认真对待此事。”
坐在办事处会议室等待的邓主任心中五味杂陈,赵子赟突然要见她,她知道,这一定是为了宋思雨的事情,她是既希望赵子赟来,又怕他来,中央调回宋思雨的决定她并不十分赞同,但她也知道当前延安的一些论调确实对宋思雨非常不利,从这一点上说,她是同意宋思雨离开,想用事实来证明宋思雨是没有问题的,赵子赟此时出现,意味着有些事情将说不清楚,给人以口实。
而从另外一方面,她更知道宋思雨回去有可能被排挤,十有八九会被放到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去,这对宋思雨又是不公平的,一切未定,她也不能提出要求,如果赵子赟此时能够从宋思雨在察省任职角度,向延安提出一些安排上的要求,会好一些。
问题出在哪,邓主任清楚,那篇文章并不是引发此时的关键原因,而是一同发回去的谈话记录,这里面不但有一些敏感的话,还让她无法解释,为何这番谈话是在宋思雨的办公室发生的?
延安亲苏派抓住这个大做文章,顺势把赵子赟救宋家的事情翻了出来,尤其是宋父代表张恒和重庆建立渠道这一致命问题,最终矛头直接指向一个严厉的问题,那就是,宋思雨是不是已经丧失了党性原则,在向赵子赟透露党内的秘密,否则,赵子赟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毫无目的的提出发表文章的事情?并严厉批评张恒办事处在工作中,只知道妥协,只知道争取援助,完全忘了赵子赟依然是重庆任命的省主席,忘了他军阀出身的本质。
当赵子赟出现在门口时,邓主任心悬了起来,她不知道他会怎么做,这一刻,她虽然意识到问题严重,但没想到的是她将面临来张恒后最大的危机。
“赵主席,请坐,我来介绍下,这位是延安派驻张恒的东北联络处的王若飞主任,这位是延安派来担任办事处副主任的刘达同志,这位是我们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同志。”
对于有外人在场,赵子赟能够理解,不过左权在他有些奇怪,问道:“左参谋长怎么来张恒了?”
左权笑了笑:“赵主席,我奉朱总司令命令来张恒和陈司令商谈人员训练一事,此事已经向陈司令通报过,我是从延安直接过来的,这几天暂时住在这里。”
“这样啊,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
寒暄几句,赵子赟单刀直入:“邓主任,我想我的来意你应该知道,我想知道原因。”
邓主任见他直接,心里叫苦,刘达却反问道:“我们还未和赵主席沟通,请问赵主席是从何得知的?”
话语一下子指向了宋思雨,她不得不抬起头道:“我没有告诉过赵主席。”
刘达淡淡道:“宋思雨同志,我没有问你。”
赵子赟一阵恼怒,“是宋思雪告诉我夫人的,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邓主任心中叫苦,就凭这句话,宋思雨回到延安的结局会非常糟糕。刘达很有深意的看了宋思雨一眼,说道:“我姑且认可赵主席的回答,至于原因,我只能说因为需要,宋思雨同志将回延安从事更重要的工作,这完全是我们内部的正常人事安排,没有什么其他原因。”
“邓主任,是这样吗?”
邓主任点点头,“还请赵主席能够理解。”
“邓主任,说实话,我无法理解,在察省,一个官员调离原有位置,不外呼两种可能,一是另有重用,二是有问题,贵方的人事调整我不干涉,不过,请邓主任明确告诉我,宋处长的调离,和我说的第二种可能有没有关系?”
邓主任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刘达借口道,“赵主席,我们人事调整是不需要原因的,我只能告诉赵主席,宋思雨的调动完全正常,她回去将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赵子赟冷冷一笑:“刘主任,请你说谎时看看对象。”
宋思雨脸色瞬间变了,倒是刘达很是镇静,轻轻笑道:“赵主席请不要说毫无根据的话。”
“毫无根据?那好,请刘主任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宋处长是我察省上报,并经国府批准任命的察哈尔特别事务处处长,她的工作变动,不仅仅是你们一方的事情,此事为何不事先告知我?就算是正常调动,请问她现在的工作谁来接手?第二,请问宋处长调回延安后的具体职务是什么?”
刘达愣了下,第一个问题他想过,但没想到赵子赟会问第二个,他也没多想,直接道:“宋思雨同志调走,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我们会给赵主席足够的时间来调整,至于她回延安的具体职务,恕我不能告诉。”
赵子赟却笑了起来:“不能告诉?恐怕是根本就没有安排吧!刘主任,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宋处长离开张恒可以,不过她回去的职务不能低于她在张恒的职务,否则,我无法理解你所说的另有重要安排,发挥更大作用的意思!”
刘达顿时脸色大变,他恼怒的看着赵子赟,宋思雨见状心中叫苦,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急道:“赵主席,这是我们的人事安排,请你不要干涉!”
“宋处长,我不干涉恐怕你轻则隔离审查,重则性命不保!邓主任、刘主任,我说得对吗!”
屋中空气瞬间凝结,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说出如此严厉的话,刘达瞬间站了起来:“赵主席!请你注意你的身份!你这是对我们的严重污蔑!”
“事实也好,污蔑也罢,我今天就一句话,没有让我满意的答复,宋处长不能离开张恒一步!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强行将她送去美国。你们不服气,大可让十八集团军和我的二十五集团军较量一番!”见无法从对方嘴里得到实情,赵子赟断定妻子的担心是一定的,他不得不强硬起来,以确保妻子要求的底线。
邓主任眼前一黑,事情急剧恶化,赵子赟这句话已经把双方都逼到了悬崖边上,已无退路。她不由得看了宋思雨一眼,赵子赟如此强硬为她出头,到底为什么?
这一眼,看得宋思雨无地自容,她跳起来来到赵子赟面前,抬手刚想打,却又无力的放了下来,随即大哭道:“谁要你管我!我恨你!”说罢调头朝门口跑去。
“宋思雨!你给我站住!”赵子赟爆喝道。
他声音之大,让宋思雨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见赵子赟捂着脸缓缓站起,一股无声的气势压了过来。
“把你留下来,是娇儿的意思,你回延安,有些事情在这里的人都心知肚明,我就不明说了,娇儿把你当姐姐,她不能接受你因为某些事情受到伤害,她会一辈子不原谅自己,我想你清楚,娇儿的要求我是无条件答应的!”
屋中一片寂静,宋思雨一时间呆住了。
赵子赟的声音再次响起,“邓主任,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宋思雨出任特别事务处处长,光凭我说一句话是不可能的,你们调她走,不仅仅是给我一个交代,还必须给察省民众一个交代!”
左权眉头紧锁,今日之事出乎他意料,闻言他轻声问道:“那赵主席为何委此重任给宋思雨同志?”
赵子赟看着他道:“左参谋长,首先提议宋处长出任这个职务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陈淑珍秘书长,其次,特别事务处能起到更为重要的作用,是宋处长和她的手下人辛苦工作换来的察省军政两方的认同,第三,我们选择官员有我们的标准,这和年纪、性别无关!”
“说的比唱的好听。”刘达道。
赵子赟不怒反笑:“你当察省是什么地方?我告诉你,当年我大哥在阳高选择现在的张恒市长薛儒时,就和他说过,选择他的原因是正直、善良、果敢,我劝你先了解一下再说。”
“哼!”刘达鼻子哼了声。
赵子赟盯着他:“看刘主任做派,我若没猜错,你是从国外回来的吧?苏联?”
刘达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