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赵子赟把有些事情想得简单了,他只想到会有人做文章,却没想到会大做文章,外部力量的强大远超他的想象,以至于他跨出这一步后,不得不一直这么走下去,一度带来不小的危机,但也铸就了他更为传奇的故事。
光从协议本身,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关键在于赵子赟的身份,首先他顶着北伐英雄,察哈尔战神赵子梧亲弟弟的名头,其次,他入沈阳、战多伦,属于不可能和日本人妥协的那一类人,可不是国内那些亲日派。
如今却突然和日本人有了牵连,这事要是放在北平的何应钦头上,几乎不叫事情,放在赵子赟身上,让很多人难以接受。省内不少知名人士一直拿他当英雄看,不少来察省的人也是冲着他和日军大战一场的缘故,现在天上地下,让他们无比失望,指责声顿时四起。
察哈尔和日本人合作引起的连锁反应还不止省内,连带着弄出不少事来,省外看不起他、嫉妒他,想从中谋取一些政治资本的人像是闻到屎味的苍蝇,迫不及待的嗡嗡乱飞,弄起不小的嘈杂声。比如在怀来高举抗日同盟军大旗的冯玉祥本来就对赵子赟不合作,拉走了方振武非常不满,只是碍于三十一军在多伦击败第六师团的战功面前不好多说什么,这下算是给了他出气的理由,他连发通电,痛斥赵子赟为卖国贼,号召全国民众一起声讨,并断绝和察哈尔的一切往来。
同盟军随即宣誓出征,作战方向自然是承德,但这也造成平绥铁路进入一种紧张的状况,本来兴高采烈参加张家**易会的商人还想多待段时间,找找机会,一看势头不妙,纷纷撤离张家口。
何应钦在北平倒是感觉赵子赟给他解了围,不但分担了一部分他卖国的压力,也让他有理由封锁同盟军的供应,并调动兵力往南口一线,防止意外事件发生。
南方苏区第一次把赵子赟列为汉奸卖国贼的行列,号召全国民众群起而攻之,并发表多个声明,称赵子赟是典型的新军阀,是公敌,希望察哈尔的各族人民能够觉醒,看清楚赵子赟的本质!
绥远傅作义也发通电,称他不齿和赵子赟有任何关系,他不再接受察哈尔方面提供的物资,并上报内政部,希望收回丰镇、察哈尔右翼四旗的管辖权。
山西方面随后也发表了相同的声明,也提出收回阳高、天镇的管辖权。
最让不少热血青年振奋的是王亚樵居然也发了通电,在给张学良寄了两颗子弹后,他给赵子赟也寄了两颗子弹,要赵子赟的小命!
张家口上堡原都统署后院,王颂脸色非常难看:“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
这么多的声讨还是让赵子赟吓了一跳,买卖个东西嘛,有这么严重吗?老师如此愤怒,他觉得自己可能真错了。
“你想的太简单!你从来就没有亲日的倾向,察省又地处北方,日本人占领东北后,已经很微妙了,加上冯玉祥在怀来呼风唤雨的,一个商业合同不是什么大事,可你却用察省省府名义来签署,也就向外界表明了你的态度,以你的身份和当前的局势看,这个时候和日本人有瓜葛,那就是找死!”
“我不是想多占便宜么?老师,那现在怎么办?”赵子赟有些心虚的问道。
王颂轻叹口气,事已至此,骂也意思不大了,他也知道弟子不是什么汉奸,就是想借日本人玩些名堂,占便宜而已,只是这便宜占得不是时候。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眼下最要紧的是保证内部不要乱,外面的就不管了。”
这下赵子赟也有些头大了,内部除了解释外还真没好办法,核心领导层是知道这事的,几个重要的人员也大致清楚,可其他人就难办了,难道要开会向所有人解释?那样日本人也会知道,以后想占便宜就难了,而且对现在背的黑锅也没任何影响。
师徒二人久久无语,王颂将事情全部理了一遍,他心里其实对赵子赟的一些想法还是有些惊讶的,也许只有他才敢这么想。
“子赟,既然已经这样,就要努力让弊大于利,如今哪怕你终止这个合同,断绝和日本人的一切往来,恐怕也是于事无补的,反而会让察省动荡,振林他们也会不知所措。如果不是你在民众心中有抗日的形象,老实说,三七年以前和日本人有些瓜葛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最多也就是带个亲日派的帽子,既然你已经迈出这一步,就先这么走吧,不过你要把握度,亲日派和日本人的走狗傀儡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做好了,这几年日本人是不会找你的麻烦的,同样,南京也不会逼你过度,只是如何平衡,这点一定要利用好。”
“嗯,我懂了,老师,既然已经没有回头路,不如放开来让人去说。这两天我也仔细分析过,我觉得察哈尔不可能因为这事就产生大的动荡,南京不是没有指责我吗?正如老师您所说的,和日本人合作只要把握住度,还是可以有作为的,我看我不如就此表现出我是这亲日派,也许会避免不少麻烦。”
王颂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还真抓住核心了,舆论是舆论,中央的态度才重要。
“你说的不错,老蒋此人一直对抗日犹犹豫豫,这是权力使然,为名而失去权力这种事他是不会去做的,这点你和他有些相像,你是想拖几年有些基础在和日本人较量,他则是想拖几年消除一切内部威胁他权力的隐患再对付日本人,把握住这一点,他就不会收拾你。”
赵子赟呵呵笑:“老师啊,说不定我就是他心里认定的一个对他有威胁的人呢?”
王颂也哈哈大笑起来:“子赟,不是老师说你,你想过了,就现在的你,在他心里,也不过就是商震、傅作义之流,连贵州的王家烈恐怕都比不上,原因很简单,你不但没有盘踞一方的家族基础,也没有说得过去的政治资本,他是不会担心你上位的。”
“也是啊,我一小毛孩子他如何会放在眼里?”
“不过你也别太大意,没有基础也意味着他收拾你的时候没人帮你,这个我想了很久了,以前他恐怕是让你和张学良、阎锡山相互制衡,张学良出洋后,平津已在他的掌控之下,局势失衡,不管你有没有和日本人纠缠,都存在这个风险,你现在唯一能让他不动你的地方恐怕只有蒙区。”王颂收起笑容,和他认真说道。
“蒙区?”
“对,蒙区,你要知道,不管谁在位,都不能接受蒙区独立这个结果,尤其是外蒙已经成为苏联人的势力范围后,内蒙已经成了一个底线,从察绥两省来看,你做得比傅作义好,德王的自治一直不顺利,和你有很大关系,这个是你的资本,要把握好。”
赵子赟点头,“稳住蒙区,老蒋就不会轻易动我,他需要北方暂时的安定,给他时间,如此看来,我和日本人关系缓和,也暂时能稳定住关东军这个不安定的因素,老师,我前段时间还想得不是很完整,今日听您一说,我也有底了。”
“记住,一定要清楚各方的底线,越过底线的事情是要慎重的,除此之外,察省才是最为重要的,民众可以让他们去发泄,别压,压会出事的,但三十一军要把控好。”
师徒二人商议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赵子赟找来陈淑珍和薛儒,要求他们尽量吧民众的抗议控制在一个范围内,比如讨论可以、登报骂也可以,上街游行都可以,但不能影响正常的工作和生产。
薛儒许久没有和他深入交流,但他从妻子的脸色上就知道这事和外界说的肯定有差异,赵子赟提到的几条他非常赞同,堵不如疏,只要不民变就行。
这边事了,赵子赟急忙赶往三十一军军部,让他有些诧异的是军部居然非常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振林哥,情况怎么样?”
陈振林不答,用眼神示意了下,赵子赟这才看见坐在不远桌子边看着什么的方振武。
只见方振武看着什么,一会露出疑惑的表情,一会眉头又舒展开来,不时有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浮现在他脸上。
良久,方振武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就看见他,然后直摇头。
“叔平哥,怎么了?”
“要是我没去阳高,对你有一定的了解,你做的这些事还真是…….”
“不可理喻?”
“不是不可理喻,纯粹是瞎胡闹!”
赵子赟头耷拉下来,不过心里乐开了花,方振武这么说肯定没乱想。
“叔平哥,很多人都骂我,其实我想的没那么多,我们和日本人迟早会产生纷争,只是我想稳一稳,为了这,我也许会不择手段。”
方振武微微摇头,“你呀,政治上一点都不成熟,上次你和我谈,说得头头是道,这件事我是想了好久才有点明白,为了这场战争,你可以放弃一切,想以亲日的态度来缓解日本人占领东北后给察哈尔的压力,这只能说你真的没有野心,让我很佩服,我很期待看你怎么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