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的消息在察哈尔迅速传开,没有核心人物坐镇张家口,整个察省完全崩溃了,不少人通过各种渠道和阳高的人联系,薛儒手头上没有军队,无法阻止消息的扩散。
其实薛儒自己也是扩散消息的人之一,这倒不是他有意为之,而是他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幻想。
在常风等人撤出阳高后,薛儒在县府的办公室里枯坐一天,作为读过书,又在县长位置上待了段时间的他,清楚知道一个领袖对于一支军队和一个地方的的重要性,当年冯玉祥从国民军下野出走,造成整个国民军的崩溃他记得很清楚,而这次的察省面临的情况更严重。
放弃?等待?薛儒心里五味杂陈,没有让他立刻做出决定的唯一原因,就是赵子赟,在赵家兄弟二人当中,他和赵子赟更熟,也更了解他,若是只是阳高一个小县,他不会过多犹豫,会想法子和赵子赟联系,看看能不能由他重树大旗,可放到整个察省就问题大了,核心城市张家口就没有他可以信赖的人,尤其是军队。
让薛儒唯一感到欣慰的是阳高没有出现混乱,为此,他有些奇怪,在问了县府里的年轻人,答案让他有些惊讶。
“薛县长,其实我们也很茫然,不知道会怎样,只是心里面还是希望不会改变太多,希望有人能出来收拾残局,阳高能有今天,来之不易。”
薛儒有些明白了,多数人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可他们心里渴望保持现状,也许正是这种心理,加上他这个县长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大家都在等待,等待最终的结果。
光华医院,薛儒在这里已经站了很久,络绎不绝的民众静静排队等着,等着看赵子梧最后一眼,人群中的抽泣声让整个阳高城笼罩在一种难以言表的悲哀中。
“薛县长,我们以后怎么办?”
薛儒无语。
“薛县长,赵主席的弟弟能回来阳高管我们吗?”
薛儒心动。
也许,也许有这么一种可能,不管谁入主察省,看在赵子梧的面上,也许会给赵子赟一个地盘,比如阳高!
明知有些异想天开,薛儒还是把这一丝丝想法和几位阳高出去的好友协商,他将赵子梧战死,如今停尸阳高,大同一线军队已经撤离等消息发往天镇、张家口、多伦等地,并提出赵子赟返回阳高的可能性。
没有收到丈夫电报之前,陈淑珍一直不愿意相信流言,哪怕是此时整个察省省府已经完全瘫痪,她依然不肯相信,她执拗的认为赵子梧只是兵败大同,也许是负了些伤,没有及时赶回张家口而已。
孙名望明知这陈县长就是自己骗自己,可他也不挑明,他也不愿多想,这十几天的心情反差实在太大,他都无法承受。
当东北的第一批物资抵达多伦,陈淑珍等人才完全相信陈振林东进赤峰时说的话,赵家兄弟打劫了沈阳城!
从赵子赟秘密出兵时,陈淑珍就一直在猜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各种情形她都想过,包括和东北军开战,唯独没想到赵子赟这回是做土匪去了,赵家兄弟那里来的消息她没在意,她更担心的是这种肆无忌惮的打劫,张学良会善罢甘休?日本人会忍气吞声?
不管心里怎么想,陈淑珍却是有个清醒的认识,她在船上,现在要做的不是跳水逃命,而是要确保这条船不能沉。第一批抵达多伦的物资是突击队副队长鲁山海亲自押运,这里面就有那几车数不清的大洋、金条,山西会馆被临时征用,孙名望给了最大的配合,他和陈淑珍一样,震惊之后还是震惊,尤其是这些钱,鲁山海并没有隐瞒他们,赵子赟交待过,可以和陈淑珍说一说,也好让他们配合看管和保密。
密封的大箱子堆了山西会馆好几个房间,突击队员日夜看管,任何人不得靠近,陈淑珍和孙名望得知这些是钱的时候,差点没晕过去,抢钱能抢到用汽车运,这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随着源源不断的汽车、马车进入多伦,陈淑珍都快疯了,教导团的官兵催促着赶快找地方卸货,他们还有返回赤峰接着运!在多伦城西举行交易会的场地上,各种物资、机器已经堆得像小山一样,孙名望有句话陈淑珍心里很认同,抢了这么多,张学良要是不出兵就真见鬼了。
县府所有人都清楚,这次只要扛过去,察省将崛起,称霸北方只是时间问题,现在需要做的只是让尽快让物资尽快抵达多伦,察绥军全线撤回,依托张房山-磨盘山防线,抵挡住东北军的进攻。
看着很难,不过也不是不能实现,当年只是一个独立旅,就能在天镇让奉军毫无办法,如今可是一个军!陈淑珍是有这个信心的,直到晋军出兵大同。当时陈淑珍并不是担心晋军的攻击,而是担心事情扩大化,赵家兄弟分别在赤峰和大同指挥,她觉得问题不大,可平津就成问题了,她担心东北军全面进攻,最核心的张家口却没有她相信的人在!
张家口没出现她担心的事,反而大同出事了,赵子梧战死让一切都彻底崩溃,这比张、阎联手打进察哈尔,占领张家口还要遭,包括汇崇寺的活佛都认为,赵家兄弟在察省的统治将彻底终结。
陈淑珍不甘心,不甘心这一切从此烟消云散,不甘心一个曾经很诱人的前景彻底破灭,她闭口不提赵子梧之事。
薛儒来电让她绝望了,望着城外如小山般的物资,她喃喃道:“值得么?”
比她还绝望的是吴伯琴,跋山涉水好容易来到多伦,立刻被打入冰窟窿中,满腔喜悦化为乌有,王卓然、叶弼亮已经酩酊大醉好几日,醒来就是喝酒,吴伯琴知道他们是逃避。
整个多伦城已经陷入一种无序的状态,上万从沈阳来到多伦的人茫然,他们比多伦民众更无助,逃离沈阳城居然是这么一个结果?不管赵子梧战死有多大影响,他们觉得陈淑珍和赵子赟必须给他们一个交待,到底他们该去哪?
那木海扎布无法应对聚集在县府门口的东北民众,要不是他还有着为蒙族人利益考虑的因素,他都想就此返回正红旗,置身事外,可多伦这里人太多了,万一动乱,倒霉的只有当地民众。
不用找,那木海扎布直接来到城外,在堆成小山的物资前,他就看到两天来都在这里发呆的陈淑珍。
“陈县长,现在怎么办?东北来到民众天天在县府门口,想要个说法。”
“县长?你觉得没了赵子梧,我还是多伦县长么?”陈淑珍苦笑。
“陈县长的能力有目共睹,多伦民众是认可你的,我知道…..,其实说心里话,军长战死,我也不想干了,只是这么多东北民众聚集多伦,时间长了要出事的,我在想,不管怎样,我们不能坏了军长的名声!”
这句话让陈淑珍身子一震,“你说得没错,做人要有良心,我们应该把这最后的事处理好,等死的那一天,才有脸见子悟。”
二人商议了十几分钟,便联袂来找吴伯琴,希望和他商量滞留在多伦的人的出路。
县府是不能去的,二人拖着吴伯琴来到山西会馆,找了个偏房,将神情落寞的吴伯琴让到椅子上坐着,开门见山问他怎么办。
“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吴伯琴一脸无奈,他早已焦头烂额不愿去多想。
“这么多人在多伦肯定不行,马上要到冬天了,吃、住都成问题,到时候还不知要冻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沦落为匪!必须离开。”陈淑珍很坚决的说道。
“离开?去哪?”
这个问题难住了陈淑珍,去哪啊?
既然吴伯琴没有想法,她只得道:“要么返回东北,要么进关内,去平津。”
“陈县长,不管去哪,都是苟延残喘,他们满怀希望来到多伦,如今……,我如何跟他们说?你觉得他们会离开吗?”
三人沉默,良久,吴伯琴问:“赵子赟不能支撑大局么?”
陈淑珍苦笑:“吴先生,我也不瞒你,子赟在赤峰已经垮了,陈师长来电,说他什么都不管不问,再说了,子赟对军队没有掌控能力,没有三十一军支持,他没法做事,我家薛儒还异想天开让他回阳高,想保住阳高,其实这都是不可能的。”
再次沉默,赵子赟年轻,想要接过赵子梧的一切,太难了。
当日无策,吴伯琴只得答应尽量稳住东北民众,再想办法,第二天一早,他刚起来,想去找王卓然几人商量看看,陈淑珍就风风火火走了进来,脸上明显带着一丝丝兴奋。
“吴先生!子赟在围场发了通电,宣布暂代三十一军代军长一职!两个师已经宣布效忠,他将率军不日返回多伦!”
吴伯琴先生一呆,随即喜道:“我就觉得他不会放弃!赵子梧我没接触过,但子赟不一样,不瞒你说,我认可他!”
久旱逢甘霖,赵子赟的通电效果非凡,吴伯琴找到王卓然等人,把情况这么一说,王卓然、叶弼亮的眼睛瞬间亮了,颓废的身子一下子挺了起来,消息很快传遍多伦,东北民众都不用怎么劝,便纷纷返回城外的临时住所,三人来到县府,吃惊的望着里面忙忙碌碌的人,王卓然低声道:“有望了!”
这里是多伦,赵家兄弟有着巨大的威望,陈淑珍和那木海扎布、孙名望完全换了个人,他们相信只要赵子赟愿意竖起大旗,三十一军有部分部队跟随,察省不敢说,多伦是散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