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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囚笼

    ,后汉长夜

    夏府拥有大大小小上千间房舍,因此即便上百仆役一起动手,收拾了两天两夜,有许多房间,也依旧处于荒芜状态,这些房间,只需稍加改造,便能成为囚禁犯人的囚笼。

    没错,今夜的夏府之中,除了军士、仆役、宾客外,还有囚徒。或许应该换一种更贴切的说法,今夜,身在夏府中的人,都是囚徒——现在的和将来的。

    “司空要杀人。”黑齿影寒只对张郃说了这么一句,张郃的心中,便立刻生成一股狂风暴雨。

    因为司空要杀人,杀什么人,杀多少人,怎么个杀法。都是个未知之数。

    “司空,到底怎么了?”张郃跟随梁祯多年,自问清楚梁祯的脾性,因此他打心底里认为,梁祯不是那种喜好杀戮的人。

    “司空的心,在滴血。”黑齿影寒点了点自己的面巾,面巾上,两行血痕若隐若现。

    “四郎,你务必要保重身体。”张郃立刻神色大变。

    “这不是我的血。”黑齿影寒道,这两行血迹,其实是方才在梁雨山脚下经过时,染上的。

    张郃这才心神略定:“四郎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黑齿影寒没有说话,因为梁祯遇刺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对梁祯,对她,甚至对整个梁祯集团的影响,都很大。

    “儁乂,甄家,能动吗?”思虑再三,黑齿影寒还是选择了回避,因为有的事,即使已经发生,即使终究都是瞒不住的,也还是应该让它尽可能迟地为世人所知晓。

    张郃虽已离开冀州多年,但他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冀州人,因此对冀州,他天然地要比很多人熟悉。

    “不能。”张郃斩钉截铁道,“甄家扎根冀州,已有数世,虽有恶行,但其恩义,亦是不少。”

    言下之意,就是甄家的支持者,要比反对他的人多得多。也是,甄家几乎控制了冀州的一切,那依附它而生的人,就只会更多。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就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轻易动不得。

    “加上这个。”黑齿影寒从案几下摸出一个木牌,然后将那把六寸匕首也一并放在案几上,“和这个。”

    这块木牌,是用来刻官身的。和匕首放在一起,意思就是恩威并施,分化瓦解。这一招,其实就是历代帝王对付强敌的惯用手段。

    “不成。”张郃还是摇了摇头,“甄家有僮客万人,这些人大都自幼长于甄家,除了甄家的话,谁都不听。”

    “即便一人给一车金,然后再动甄家。这些人,亦还是会拼尽一切,让动刀的人死。”

    张郃的意思就是,想动甄家,就必须将这上万的僮客一并杀光。否则,动了甄家之后,就等着僮客们牵来索要梁祯的所有财帛,及梁祯一家人的性命吧。

    “我们连黑山军都拆解不了。”黑齿影寒低下了头。

    史书中的每一句话,其实都是值得读者深究的。就拿“招降纳叛”这四个字来说,也绝非表明上的接受投降那么简单。因为人是群体性动物,尤其是当他们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后,就更会采取抱团的行为以自保。

    抱团的表现形式,就是同郡一起走。而根据人多力量大的原

    则,一旦一个屯全部由同郡的人组成,那哪怕是军候,也无法指使这个屯去做他们所不愿意的事。因此,历代雄主在接受投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降卒拆散开来,东安置一个队,西安置一个队。

    当然,将降卒拆散的前提,就是你拥有压倒性的实力,否则只会适得其反。而很明显,梁祯直到此时,都尚未掌握这种压倒性的实力。因此,梁祯之所以能有效控制白波、黑山两支黄巾军,归根到底,就是因为白波军的统帅杨奉,黑山军的统帅张燕,两人愿意遵梁祯为首领,并执行他的命令,仅此而已。

    因此,张燕一年多前说的,自己愿意将黑山军尽数交给梁祯,完全就是一句空话-即便他真愿意,梁祯也不可能在没有张燕的情况下,命令黑山军移动一步。因为,黑山军将士心中所认的人,就是张燕而不是梁祯。

    “四郎,甄家的事,郃以为,应像审正南请教。”张郃双手一拱道,“正南冀州名士,对甄家,知道的远比郃要多。”

    黑齿影寒当然知道,对于甄家,士家出身的审配知道的东西,必定远多于张郃。但有的时候,有的事,并不是问对了人,就能得到正确的答案的。因为,对于审配而言,甄家的底细被梁祯彻底摸清,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巨贾之家,也是世家的一种。

    黑齿影寒等人将冀州的名流,全部召集到夏府之中,他们本以为,如此一来,这些人便不能趁着梁祯遇刺的时机,将邺城彻底搞乱。但怎知,这中元节之夜,邺城,还真的成为了一座“鬼”城。

    由于夏府并不在邺城之中,因此,为了保证夏府的安全,司空府调派了大批兵士在城外的夏府之中戒备,如此一来,邺城内的兵力,比起往常,反而更稀薄了。

    所以,当变乱发生的时候,留守邺城的军士,根本就来不及作出充分的反应。

    邺城作为司空府的所在地,自然吸引着十三州的名流巨贾,再加上这是多年来,叛乱不断,纲常废弛,因此邺城的宵禁,是名存实亡的。

    再加上,邺城是司空府驻地,而任何一个掌权者,无论是贤是奸,只要他在任,就一定会保证他所在的城池是秩序井然,欣欣向荣的,因为,这不仅是关乎他自己安全,更是关乎他后世声名的大事。

    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因此,作为“朱门”的邺城,市井之中自然是觥筹交错、吴依软语、夜夜笙箫,丝毫不见,一丁半点的乱世之象。

    但就如一个群体中总有危害马群的劣马一样,莺歌燕语的邺城之中,也总有那么几个人,总想着如何将他州的血光,强加于邺城之上。而今夜,正是他们动手的日子。

    子时前后,正是邺城“清雅阁”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因为这个点,正好是平日里的谦谦君子结束了一日的“辛劳”,可以彻底脱下宽大的袍服,挣脱礼法的约束,释放自己的本性的时候。

    清雅阁是邺城最大的青楼,光是占地就将近一倾,分为前、中、后三个院落。其中前院是寻常客人可以去的,在那里,客人们可以品尝到冀州最好的佳酿,欣赏百年前只有在宫中才能欣赏到的歌舞。

    中院,是身份尊隆的客人才能获准进入的,因为也只有他们,才有足够雄厚的财力与素养,来与需耗费多年心血,方可成才的女校书“谈古论今”。

    后院,则是就职于清雅楼的仆役的居所,并不对外。

    诸君看到这里,想必也都知道,这清雅楼的主人,也不是一般人物了。没错,这清雅楼的主人,就是冀州巨贾甄家。由此可知,能够进入中院的客人,身份也是非富即贵之辈。

    因此,当清雅阁中院为“鬼魂”所屠的消息传至司空府时,府中值守的官吏,一时之间,可谓是方寸大乱,只好一面差人往夏府报信,一面差人前去梁府搬救兵。

    梁府很快就作出了反应,子时四刻,便有数十甲骑护送着一架两匹马拉的马车赶至清雅阁,只是从马车上下来的,并不是郡吏们心心念念的梁祯,而是董白。

    董白终于换上了她最为喜爱的紫袍,发上也重新插上了鎏金簪,白皙的脸上,更是抹上了艳装,更觉得是,她洁白如玉的额头上,竟然“雕”上了一朵紫色的梅花,整个人可谓是风华绝代,就连那些聚在清雅阁前的美艳校书们见了,都不由得心生妒意。

    “夫人。”方永忠率先朝董白一揖,语气甚是恭敬。

    “这是司空的令牌。”董白说着,朝野荷使了个眼神,野荷会意,立刻从袖中摸出一块椭圆形的令牌。这令牌上,只刻着四个字“检举万恶”,除此之外,别无再多的修饰,但大伙都知道,拿得出这块令牌的人,必定是受了司空本人的委托,所到之处,如同司空亲至。

    因此,野荷刚将令牌亮出,周遭诸人,便立刻拱手,口称:“见过司空。”

    董白没有多言,只是以男子的礼节,向诸人回礼,然后特意将方永忠晾在一边,改请姗姗来迟的邺城令高柔带路,并由他来陈述案情。

    原来,就在子时前后没多久,清雅阁的中院之中,忽地涌出无数面目狰狞,头戴黄巾的恶鬼,这些“鬼”手中虽无兵刃,但指尖上,都长着前臂般长短的尖甲,这种尖甲,只要往人身上一抓,便是开膛破腹。

    清雅阁的中院,本是山水环绕,鸟语花香的风流之所,但经过这些厉鬼一折腾,便立刻成了山崩水枯,鸟死花零的死寂之地。当然,这并不是说,厉鬼们将这里的山水花鸟都破坏殆尽,而是将这中院中的所有男子,都杀了个精光!

    因此,当董白不理会吏员们的劝阻,强行闯入中院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血洒雅房的血腥之象!

    纵使董白在多年的战火中,心理已经被磨练得十分强大,纵使她昨夜,方才经历过几乎一样的恐怖事,但当她再次看见如此血腥的场景时,脑袋还是忍不住“嗡”的一声,双腿也几乎软得难以站直。

    “就没有人看见,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吗?”董白假装在观察廊柱上的血迹,而用手扶住了廊柱,同时问身边的高柔。

    “没有,来……无影……去……去无踪,不是厉鬼……是是什么?”高柔颤巍巍道。

    “那为什么,对恶鬼的描叙,会如此详尽?”董白回过神,避开了面前的景象,心中的呕吐感,也因此减弱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