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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死人不会说话

    死人是不会讲话的,只能任由活人品评,活人说他好,便是好,说他坏就是坏。最著名的例子,便是商纣王帝辛,史籍中的他,似乎就是罪与恶的化身,其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作恶。千百年来,尽管有不少人对此持怀疑态度,但依然没能改变人们对帝辛的大致印象。

    受此启发,梁祯决定对栗敬实施先斩后奏之法,罪名是:率叛军强攻大营。这可不得了了,因为这罪名一旦落实,就是十足的谋逆大罪,比他给县丞等人安的私通蛾贼还要重得多。

    而为了让栗敬乖乖地按照梁祯给他安排的剧本来走,黑齿影寒命人将已处于疯癫状态的栗宣狼拖到营盘门口,并大声宣读他的供词。栗敬哪里见得爱子被人如此折磨?当即捏碎了拳头,从鼻孔中喷出来的气都足以将他“托”起三丈高。

    “反了!反了!杀进去!杀进去!将狼儿救出来!”栗敬破口大骂,颤巍巍的手指不停地“捅”着架着栗宣狼的军士。

    他带来的这一百兵丁,都不是郡兵,而是他栗家的私兵,俗话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因此当栗敬一声令下之后,众兵丁便刀枪齐举,杀向大营。

    “四郎!不好了,栗敬那小子,真的敢进攻营门!”牛盖没想到,栗敬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大,赶忙一边组织抵抗,一边派人飞马向黑齿影寒报告。

    “告诉牛军候,无论如何,也要守住了。”

    “诺!”

    叶鹰扬似乎很心急,军士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建议道:“四郎,我们要不要立刻汇报梁司马?”

    “牛军候的兵力是足够的。”黑齿影寒右手一举,否决了叶鹰扬的建议,“我也不知道司马人在哪里。”

    叶鹰扬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道:“哼,你骗人!就算这天下只有一个人知道司马在哪,那个人,也必然是你。”

    “但也有的事,不知道,才是福。”

    叶鹰扬愣神地看着黑齿影寒,他忽然觉得戴上面具之后的黑齿影寒,就像变了一个人。

    营门的战斗,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栗敬的兵丁虽然占据了营门,但却没能再往前一步。牛盖虽然挡住了栗敬的进攻,但也不能将他赶出去。

    “告诉儁乂跟鹿狂刀。让他们开始进攻。”黑齿影寒对叶鹰扬道,“你要是喜欢,也可以跟过去砍两刀。”

    张郃跟鹿狂刀所率领的,是由一百投降的胡人以及五十多汉军组成的骑士曲,这支力量,是云部的杀手锏,不到关键时候,是决不会投放到战场上的。

    骑士曲是在牛盖部军士的左、右两侧同时杀出的,就如同两只手臂一般,一张一合,便将栗敬等人紧紧地“揽入怀中”令他们无从挣脱,从而只得接受血与火交织的“热拥”。

    骑兵曲就像一把镰刀,在高矮不一的麦穗间划过,所到之处,麦穗无不断为两截,只留下一个个整齐的,且汁液满布的缺口。仅第一轮冲锋,栗敬的家丁就倒下了一大半,余下的也虽然还在本能的驱使下不断地向栗敬靠拢,但很多人的双腿都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黑齿影寒挽起长弓,搭上一支穿甲箭,箭尖直指栗敬……的发冠。

    “咻”长箭飞出,从栗敬头皮上方三尺远处擦过,带着他的发冠以及几丝被生生扯断的头发又往前飞了丈余,方才一头摘在地上。

    “你的箭怎么练的?”叶鹰扬也拿着一把弓,他自问远没有黑齿影寒的本事,故而一直没有搭上长箭。

    “盯着他的眼睛。”黑齿影寒搭上第二支箭,不过这次瞄准的,却是栗敬身前的护卫,“等你能直视他的时候,再松手。”

    “咻”

    “啊~”侍卫的惨嚎,宛如杀猪,接着“咚”的一声,倒伏在地上,但他却还没死透,身子仍在一个劲地蠕动着。

    “呼!喝~”鹿狂刀弯刀高举,一个劲地吼道。

    一百多胡骑立刻跟着他的动作,弯刀高举,“呼!喝~”“呼!喝~”的吼叫声吓得栗敬幸存的家丁们脸色惨白,有人“哗”的一声,吐了一地,有人边“哈哈哈哈”地狂笑着,边一头摘向骑士们的长戟。

    “驾!”鹿狂刀一夹马腹,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栗敬死后,被砍了许多刀,被刺了许多戟。直到跟战场上原有的血肉融为一体,再也难以分辨,他死之后,栗宣狼也失去了使用的价值。但黑齿影寒没有杀他,而是将他交给梁祯,梁祯再将栗宣狼押到王晨及县主薄面前。

    “我一刀。你一刀。”王晨狞笑着,将一把杀猪刀强塞到县主薄手中,“来。”

    “啊……别别……我……我这手是拿……拿笔的……”王晨哪里容得他胡来,一把抓住县主薄的手腕,对着栗宣狼的胸口,用力一扎、两扎、再一扎。

    “噗”栗宣狼猛地喷出一口偏黑的血,身子剧烈地抽了几下,脑袋一低,就没了声气。

    “平陶主薄丁方义,勇战叛贼栗宣狼,并将其枭首。”梁祯高声宣布着主薄丁方义的“功绩”,也彻底断掉了丁方义背叛的可能。

    看着脸色苍白的丁方义,梁祯和王晨都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这是他俩第一次用计谋对付敌手,没想到是如此的顺利,因而心中都难免有点飘了。

    “这简直就是乱来!”邹靖猛地一拍桌案,“栗县长是堂堂命卿。天子亲封,怎能说杀就杀了呢?”

    梁祯手一拱,强行将笑意全压在心底,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道:“回校尉,栗敬、栗宣狼二人,带人强闯军营,图谋不轨。这事整个平陶都知道了,而且还有栗宣狼的供状在此。再说,某本来也想留栗敬一命,但奈何他死活不肯投降,还杀伤了我数十军士……”

    “住嘴!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祸吗?”邹靖差点没有被梁祯气得跳起来,“他可是栗嵩的族孙!你杀了他,你觉得栗嵩还能放过你吗?”

    “栗敬私通蛾贼刘石之事,有他儿子栗宣狼的供词为证,再者他率人强攻军营之事,可作证者数以百计,以上两条,犯一条便是死罪,何况他栗敬连犯两条?栗常侍素有清名,怎肯替栗敬这种不屑之人开口辩护?”

    “难道你还觉得,他们是要脸之人?”邹靖一个劲地点着自己的左脸,“卢子干战功显赫,但就因为得罪了宦官,到现在都还在诏狱里!怎么,你难道也想试试诏狱的滋味吗?不!你压根就不够格去诏狱,他们会直接将你推出去剁了!”

    “校尉,我部到平陶已有数日,可这个栗敬,却一粒粟都没有供应过,军士们现在吃的粟,都是某卖自己的坐骑换来的。要是这个时候蛾贼来攻,军士们又该如何作战?更何况,栗敬与栗宣狼先后率众强攻营盘,这可是谋逆之罪……”

    “你书读傻了吧你!你真以为,这法是所有人的准绳?错!这法,只对你我之人有用,至于他们,只要陛下还需要,就永远不可能犯法!”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军帐外忽然传来的喊杀声令邹靖大惊,并下意识地回头瞄了眼军帐的边缘。

    梁祯笑着解释道:“校尉勿慌,这只是军士们在操练战阵。”

    “他们,都愿为你卖命?”——要是将你杀了,他们愿意为你报仇?

    “是为朝廷卖命。”——不知道,不过可以试试看。

    “栗敬、栗宣狼究竟怎么死的?”——你做这事,有多少盟友?

    “栗宣狼招募死士,想潜入我的军帐,偷盗机密。这事恰巧为王君晨所探知,并提醒某早作准备。后来,栗宣狼果然潜入我中军大帐,偷盗军书。被我等包围后,还意图顽抗,但最终被军士们合力制服。”

    “栗敬知道消息后,立刻召集一百家丁,强攻大营,试图抢人,但被我军击败,栗敬死于乱军之中。”

    “后来,我等将栗宣狼押至县衙,交给县丞及县主薄审讯。期间,栗宣狼突然试图攻击县丞及主薄。栗宣狼的力气大得很,一拳打翻了县丞,还抢得了一把刀,主薄丁方义害怕栗宣狼逃出县衙,杀伤无辜百姓,于是将他砍杀。”——王家人、县丞、县主薄都有份。

    “校尉。”邹靖还想多问,但他手下的武吏却在此时走了进来,贴在邹靖耳边道,“平陶的百姓,听说栗敬、栗宣狼死了,都纷纷走上街头,敲锣打鼓地庆祝呢。”

    “这件事,不闹大是不可能的,但闹大之后,陛下会如何处置,就不是我们能预测的了。”邹靖叹了口气:这次,说不定连我都要被你小子给连累死。

    第二天,邹靖便上了一封奏折,详细地阐述栗敬先是如何如何刁难梁祯所部,栗宣狼又是如何潜入军营,试图盗取机密,待到他被抓后,栗敬又是如何强攻军营抢人等等。总之,看到这封奏折后,没有人敢当众宣称,栗敬父子不该死。

    但不敢宣称栗敬父子不该死,却并不能保证宦官们不会展开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