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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幽冀风云(二十八)

    一天以后,皇甫嵩收到了一条搭上了五个斥候的性命的重要线报——大贤良师、天公将军张角亲率五千黄巾军汉,离开广宗大营,前往三十里路外的沙丘,并在先秦沙丘行宫的遗址上安营扎寨。

    “这是城营联动之法,意在使我军顾此失彼啊。”皇甫嵩一看舆图,便察觉到了黄巾军的意图,“诸位将军,可有良策?”

    副将淳于琼道:“将军,沙丘已经荒芜了数百年,我们大可以趁蛾贼初至,立足未稳的时机,大举进攻,只要能够擒住贼首张角,其他地方的黄巾军,便会不攻自破。”

    皇甫嵩托着腮帮,细细地端详着面前的舆图,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沙丘的五千黄巾军,一定是精悍之众,倘若我们一时半会战不下,广宗城内的十数万蛾贼一定会大举出动,那我们渡河参战的部队,情况就非常危险了。”

    “将军,我们可以在广宗城南,安排一支疑兵,待我军进攻沙丘时,疑兵便摇旗呐喊,制造攻城的假象,以威慑广宗城内的贼众。”

    皇甫嵩思量再三后,同意了淳于琼的分兵计划,他派出两千凉州大马,趁着夜色转移到广宗城南十里路远的地方,并连夜在马匹之后绑上树冠,待到另一侧的材官进攻沙丘时,这两千骑士便一并纵马狂奔,以营造官军即将大举攻城的假象。

    而为了更好地把握战机,皇甫嵩将进攻沙丘的四个两千人部的指挥权交给了骑都尉冯芳,另外再由骑都尉鲍韬,率领两个两千人部屯驻在老漳河西岸,作为预备队。

    至于广宗城那边的疑兵,则由副将淳于琼指挥,至于他自己,则亲自率领余下的步、骑屯驻在广宗城北三十里处,准备截击从下曲阳方向赶来的黄巾援军。

    冯芳跟别的骑都尉都不一样,顶束发金冠,身擐亮银铠,内衬蜀锦袍,腰挂金铃铛,就连腰间的佩剑,也是剑鞘描金,剑柄镶钻,端的是威风凛凛、英武潇洒,正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冯芳的这身少说四五万钱的行头,是个人都知道他是豪门出身了。

    冯芳将所辖两千人部的长官都叫进了军帐,一共是五个校尉,十个司马围成一圈,来商议如何进攻沙丘。

    “我听说,秦孝公任用商鞅,所以秦国由弱转强,秦庄襄王任用吕不韦,从而让秦国有了并吞六国的条件,始皇帝任用了李斯,从而最终一统天下。然而这些贤能的人没有一个是秦人,最后却都能为秦所用,这难道还不能表明集众思的益处吗?所以大家有什么话,就畅所欲言。”冯芳这句话算是为接下来的会议定下了基调。

    “都尉,依某之见,先伐竹为桥,等大军都过河后,就一鼓作气踏平沙丘,擒住贼首。”一个校尉率先开口道。

    “可这方圆三十里之内,连棵树都没有,哪来的竹木做桥?”另一个校尉开口反驳,“而且,老漳河的水并不深,只到膝盖,为什么不能直接走过去?”、

    “这河堤全是淤泥,一脚深一脚浅的,要是遇上蛾贼伏击,你叫将士们怎么办?”

    几个校尉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但梁祯听着听着便觉得奇怪了,因为他们争论的重点都在于如何否认对方的方案,而不是找出对方所提方案的可行之处。

    “都尉,某有一计,或可击败张贼。”梁祯趁着几个校尉吵累了休息的间隙,开口道。

    “你是何人?”冯芳很明显吃了一惊,看着坐在外圈的梁祯的眼睛先是惊讶,然后又带上了一丝疑惑。

    梁祯的直接上司,邹校尉邹靖赶忙起身赔礼道:“都尉恕罪,这是某帐下的云部司马梁祯。”

    冯芳拱手行礼道:“哦。原来是那个斩了王贼脑袋的梁司马。久仰,不知梁司马郡望何处?”

    梁祯赶忙回礼:“多谢都尉夸奖,某乃素人。”

    “切,一个白身武夫,也敢在这叫唤!邹校尉,你怎么搞的!”一个校尉立刻大声嚷了起来。

    梁祯一听,怒了刚想开口反驳,右脚却是一痛,低头一看,原来是邹靖轻轻地踩了他一脚,示意他不要妄动,再抬头一看,发现骑都尉冯芳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之色,于是乎梁祯只好坐回原位,不再吱声。

    “解校尉息怒,梁司马未经世事,方才莽撞了,我代他向各位赔罪,还望各位不要往心里去。”

    几位校尉又讨论了两刻钟的时间,最后还是没有讨论出一个能让大家都满意的方案来,但冯芳的脸上,反而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似乎对这个结果,满意得很:“大家伙先歇一歇,我们三刻钟后继续。”

    大伙纷纷起身,走出了冯芳的军帐。刚出军帐,邹靖便一把扯过腮帮尚且鼓起的梁祯,将他拉到一座军士居住的帐篷后,“训斥”道:“你疯了吗?这种场合,你也敢开口。”

    梁祯一听,好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立刻反驳道:“校尉,是骑都尉鼓励大家想办法的,我有一个办法,为什么就不能说?”

    邹靖直跺脚:“说你傻就是傻!你真以为,杀了个王大志,皇甫将军夸了你几句,自己就很了不起了?”

    “才不是!校尉你看。”梁祯蹲在地上,先用佩刀在泥土上挖了一条坑,然后将一块小石头放在浅坑右侧,“这是沙丘,这是老漳河。”

    邹靖蹲下身子:“嗯,然后呢?”

    “沙丘离老漳河不过一里路,如果蛾贼在我军渡河一半时发动攻击,我军将毫无还手之力。”接着梁祯用刀在浅坑右上角斜挖了一条长度相差不大的坑,“老漳河在沙丘以北十里路处,会往东拐一个小湾。如果我军在那里渡河,蛾贼就会有所顾忌,就不敢冲出来与我军交战了。”

    “还有吗?”邹靖点了点头,因为沙丘北面的空地确实比西侧要宽广不少。

    “如果我军强攻沙丘,伤亡一定不少。所以,某建议,我军可以兵分两路,一路在沙丘北面列阵诱敌,一路在沙丘西面埋伏,待到蛾贼中计之后,再一举攻陷沙丘。”

    邹靖眯起眼“哈哈”地笑了起来:“你小子,莫非是想学淮阴侯的背水一战?”

    “正是。”

    “可你想过吗?第一、周都尉是一军之尊,如此设计就等于让他身处险地。第二,若是诱敌之军,心志不坚,或是力有不遂,结果就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而是置之死地而后死了。”

    邹靖伸出手,狠狠地拍了拍梁祯的左肩胛:“我看你也像是个读书的。应该知道马邑之谋吧?”

    “听说过。”

    邹靖点点头,被胡子覆盖住的嘴角微微向上一弯:“那好,我问你大行令王恢是怎么死的?”

    “自然是因为马邑之谋泄露,致使大军无功而返。”

    邹靖一拍手掌:“错!打这仗可是武皇帝的意思,王恢嘛,出事前是武皇帝的刀,出事后,就是武皇帝替罪羊。小子,记住了谁出的主意,谁顶罪,也多亏解校尉打断了你。不然,要是周都尉真用了你的策略,成功了还好说,若是败了,第一个砍的,就是你的脑袋。”

    梁祯被邹靖说得一愣一愣的:“校尉……您说的这些……真的……是真发生过吗?”

    “啪”梁祯的脑袋上立刻挨了一掌:“老子活三十八了,什么风浪没见过?你小子也就二十出头,年轻人都一样,爱出头,以后悠着点。”

    “诺,诺。”梁祯赶忙一口答应,然后身子往邹靖那一靠:“哎,校尉,你说周都尉干嘛一上来就问我郡望?”

    邹靖扫了梁祯一眼“哼”了声,双手交叉一抱:“小子,你可知道抓了贼首,是什么功劳?”

    “封侯!”梁祯脱口而出,因为他清晰得记得,原史中的皇甫嵩就是因为平定了黄巾之乱而封侯的。

    “可不是,现在贼首就在沙丘。你这么急着跳出来,他们自然就会认为,你是想抢生擒贼首的功劳。”邹靖用脚将梁祯在地上画出来的浅坑都填了,然后猛地在上面一跺,“记住了,这生擒贼首的功劳,不是你我能吃得消的。”

    “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早日平叛吗?”

    “哼,平叛?”邹靖瞪了梁祯一眼,“你以为这是你我能干的事吗?实话告诉你,能干这事的,只有皇甫将军。你我要做的,就是执行命令。”

    梁祯记住了邹靖的话,接下来的会议中,全程缩在墙角里,无论几个校尉吵得再激烈,也不再发一言,甚至也不再关心校尉们在争论什么。于是乎,梁祯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除了自己以外,那九个与会的司马,都坐得跟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看来心思也是全不在军事上。

    校尉们争论了一整个下午,最后还是骑都尉冯芳摇着羽扇,胸有成竹地宣布了自己思考出来的方案:官军将在老漳河西岸挖土,在老漳河上填出数十条足够军士快速渡河的土路,然后再一鼓作气,将沙丘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