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祯是在黑齿影寒率军出征的第二天一早收到邹校尉连夜调兵的消息的,他当时就想将章牛捶一顿,但在充分地考量了双方的体型后,他果断地放弃了这一念头,并从韩府搬进了军营,以随时准备出兵接应黑齿影寒等人。
但令梁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黑齿影寒这厮竟然玩得这么大,直接将白狼部族长车步轸的人头用草木灰封住送了回来,送信的候骑还说,当天的战斗非常惨烈,包括四郎在内的不少人,都受了或重或轻的伤。梁祯追问之下方才得知,黑齿影寒中了两箭,一箭擦破了脸,另一箭直接钉在背上。
梁祯一听,吓得冷汗直流,立刻下令拔营出发,赶去西套接应,但他却觉得内心越来越慌乱,于是便索性也冒了一次险,抛下大队步兵,仅带着十几个骑士和两个向导,急匆匆地扑入塞外的风雪之中。
由于没有了步兵的累赘,且又多带了一匹替换的坐骑,因此梁祯等人仅用了四天,便抵达白狼部的居住地。
“司马,你可终于来了!”鹿狂刀和张郃亲自出来迎接,对于梁祯的到来,两人心中都有说不出的激动,前者是因为赏钱终于有了着落,而后者,则是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
赏钱的标准都是梁祯跟黑齿影寒商量好的,因此梁祯只需点点头,鹿狂刀等人自然会十分积极地操办这一切。但黑齿影寒的伤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当梁祯见到她的时候,她正跪坐在车步轸大帐的门帘旁。门帘上,全是血红色的手指印痕。
两人相处了将近三年,早就养成了“老夫老妻”才有的默契,口中虽然都不说,但脸上,却已是浊泪纵横。
“为什么……为什么你当时不告诉我……”梁祯摔坐在地上,一想起那晚,盈儿在荒原上与虎狼搏斗,而自己却在闺房中行虎狼之事,梁祯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这毕竟是大婚之日……”黑齿影寒笑了笑,但捂着胸口的左手却是用力一抓。
“怎么不可以?”梁祯轻轻地抱起黑齿影寒,将她抱回帐中,“我就不该将腰牌给你……”
“给……”黑齿影寒从怀中取出两粒洁白无瑕,形如狼眉的宝石。
“这是?”
“白狼珪……有了它,你可以控制白狼部。”黑齿影寒将手一倾,两粒宝石便滚到梁祯掌中,“而在夫馀……豪民婚嫁大都以它相赠……因为这样……新婚之人便能永生永世在一起。”
“你……你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眼泪悄无声息地顺着黑齿影寒的眼角往下流:“因为……我……我说了要祝你……你们幸福……”
梁祯无言以对,只好唤来从平陶县强“绑”过来的疾医,来给黑齿影寒疗伤。
“伤口已有腐烂之象,需用小刀将烂肉切出。”疾医只看了一眼,眉毛就锁得跟久处深宫的怨妇一般,“身体滚烫如铁水,乃毒症深入肺腑之象。为今之计,只能先切割腐肉,以防毒邪继续侵害肺腑。但伤口靠近心脉,稍有偏差,便会回天乏术。”
“不行!你一定要救活她,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司马,伤口就在心脏附近,一刀下去,死活全看天意,你就是将某杀了,也改不了。”疾医也是个暴脾气,当即和梁祯顶撞起来,“不切,或可活月余。切,若成,不出数月便可康复如初,若不成,片刻之内,必然毙命。治与不治,全看司马意。”
梁祯想让黑齿影寒做主,但黑齿影寒明摆着是强撑到今天的,在见到梁祯之后还不到一刻钟,便已晕死过去。
章牛很懂梁祯的心思,在旁建议道:“哥哥若难以抉择,不如问天买卦。听说四郎当初就是问天买卦,才直取白狼部大营的。”
“也好。”梁祯找到一块看着有四十余斤重,且表面布满风蚀裂纹的石头,缓缓地抽出环首刀:若盈儿命数未尽,刀劈石断。
祈祷完毕,梁祯手起刀落,“轰”的一声,大石一分为二。
“好!哥哥这是老天发话让四郎活呢!”章牛不管不顾地大声吼道。
“对!定是如此。”梁祯连刀也来不及收,就这样提着刀跑回去让疾医开始给黑齿影寒疗伤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真的如此,总之,疾医在忙活了一个时辰后,终于给梁祯带来一个好消息:“伤口已敷上药,不过还需静养,数月之内,切勿再战。”
梁祯大喜过望,当即重赏疾医。
疾医刚走,张郃便“甩”给了梁祯一个大问题:“司马,白狼部还余下数千多俘虏。某与鹿假候等商议认为,一可让他们留在本地,由乌免师和屈巴勒共同统治,二,可杀之以领军功。不知司马意下如何?”
“这几天,四郎已经让乌免师和屈巴勒威严丧尽,我军一走,他们俩必难服众。但西套以北,还有许多屠各胡的部落,这些部落一定会乘虚而入,将白狼部余众掳掠为奴。如此一来,他们的势力必然大增。这对我们并没有益处。”
张郃提出的这两个计划,梁祯哪个也不打算同意,前者是出于边郡安全考虑,而后者,则是他想给自己留下一个“好生”的好名声,但这样一来,梁祯就必须找到一个新的方案来代替了。
“骑士曲伤亡情况如何?”
“回司马,阵亡九十六人,伤一百八十四人,其中重伤而死者三十七人。”
梁祯一怔:“伤亡怎么如此之多?”
“回司马,军中并无疾医相随。白狼部的巫医,只会以祈祷,并混杂着石头泥巴的草药来疗伤,这种治法,十死其六,故而死伤如此多。”
“云部以前,有一支‘救护队’,在他们的帮助下,伤而痊愈者,十之六七。只可惜,下曲阳一败,都逃散了。至今没能恢复过来。”
张郃眼珠子一转:“司马,被掳民众之中,无家可归者有六百余人,其中健壮者两百余,不如就招募这些人为军,重建救护队?”好一个张郃,连“救护队”的概念都没有完全清楚,就已经提出了建议。
梁祯“哈哈”大笑:“知我者,儁乂也。”
“不过这‘救护队’可不能全用健壮者。”
“老弱之人倒也有数百……”
“这样,你去选一百清秀女子,胡、汉各半,让疾医教她们疗伤之术。再选五十丁壮,同样胡、汉各半。用这批人,来组建‘救护队’。”
“诺!”张郃一拱手,心中却不由得一笑:这是在组建“营妓队”吧?司马。
白狼部被俘的女眷有两千多,除了分给参战士兵的数百人外,还剩下一千余,其中年轻的有两百多人。但在张郃眼中,这些人长得几乎一个样,就跟一个模子中刻出来似的,他看得头都大了,都不知道该选哪个。倒是汉人女子,他不过一刻钟时间,就已经找够了五十个,而且还只能依依不舍地与其她几个“道别”。
“鹿假候,梁司马有令,让你在这些俘虏中,挑出五十年轻貌美之人,以组建‘救护队’。”
“救护队?这是个什么东西?”鹿狂刀听翻译说完,头都大了。
“这是司马的意思。听说是用来给军士们疗伤用的。”
“疗伤?哦,哈哈哈!懂懂懂!”鹿狂刀拍着大手,脑海中全是车步轸两个女儿的娇躯,“某这就去,这就去。”
除了救护队的一百五十人外,梁祯还收编了六百精壮,两百是无家可归的汉人,另外四百个,则是白狼部的武士。如此一来,云部的人员,便“暴涨”到两千多了,此外还拥有白狼部将近一半的畜牧,共计六千余头。
如果梁祯想自立,账面上的实力,也够邹靖头疼数月了。当然,这样做的结果,也必定是传首晋阳——毕竟,实力比梁祯强大不知多少倍的张角三兄弟不也覆灭了吗?
四天后,云部的一千多步兵也终于在牛盖和章牛的率领下来到了白狼部的牧场。又过了一天,大军便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归途。
上郡、西河郡的郡守亲自带着幸存的七八个县长,在代郡郡治肤施县迎接凯旋的大军。梁祯先将两千余头畜牧献给两个郡守,接着又将那些获释的民众以及被俘的三千白狼部部众,一并交给了两个郡守。
两个郡守登时喜笑颜开,毕竟这三千俘虏,可都是劳动力,拿去卖了,都不知可以多少笔钱。实在卖不出的,杀了就可以向上报功称某年某月某月斩获云云。
小子,你还是太年轻啊。这么大好的功劳都不要。欣喜之余,两个郡守也不由得替梁祯感到不值,但他们谁都没有多嘴去提这件事。毕竟,这年头傻子可不多,碰上了,就得好好地“宰割”。想着想着,他们竟是第一次期盼起屠各胡的入侵来了。
将俘虏和获释民众交给两个郡守后,梁祯便带着云部风急火燎地开回平陶,不是他急着去找韩霜灵,而是他收到邹靖派来的候骑,称钦差已经抵达晋阳,要当面向自己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