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子被从楼上扔下来时,正好砸在一辆马车前面,马匹一惊,狂奔起来,于是乎沉甸甸的车轮便从李仙子身上辗轧过去,可怜,一代天仙,生时惊艳绝人,死时却是血肉模糊。
李仙子在流香巷,可是大有名气,拥趸上千,这些人见自己朝思夜想之人,竟然惨死在自己面前,无不顿生英雄救美之心,誓要将凶手绳之以法。可醉醺醺的钱子安哪里会将他们放在眼里?高声叫嚣自己是云部的假候,天不怕,地不怕。于是乎,一来二去,双方便动起手来。
钱子安的兄弟虽然也多少会点功夫,但耐不住对方人多,三两下就被全干趴下了。只有一个机灵点的见势不妙跑回营房向队长求援,队长见自家袍泽被打,心中愤恨,当时就点了一帮人准备去报复。
好在值营的哨兵说什么都不放行,于是双方就在营盘门口吵了起来,最终惊动了留守营盘的假司马冯良。独眼了解情况后,一方面镇住众人,另一方面立刻派人通知司马梁祯,这才没让此事演变成兵士带械入城伤人的惨剧。
梁祯是在赶往流香巷的路上得知此事的经过的,于是立刻发出三道军令:一、章牛立刻拿着自己的腰牌去营盘,将那队长及欲入城杀人的兵卒全部缴械,扣了。二,当着全部的面,奖赏当时值班的哨卒。三、彻查钱子安等人究竟是怎么离开营盘,并进入城中的。
此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但流香巷中,依旧挤满了人,若不是梁祯带来的兵卒用环首刀和长戟将人群分开,估计梁祯再花一个时辰可能都进不了城。
钱子安跟他的四个狐朋狗友全部双手抱着头,蹲在忘返楼门前,每人都破了相,其中钱子安还被打肿了左眼,撕裂了嘴角。五六个带刀男人守在他们身边,双目喷火。
“怎么回事?”领头的什长上刚想上前一步问话,可这五六个男人却如临大敌似的,将腰间的刀拔出了半截。
“你们什么人?”其中一个男人大声问道。
“放肆,这是我们云部的司马。你拔刀是想造反吗?”什长毫不客气地顶撞回去,这话可不得了,兵卒们立刻都将手搭在刀柄上,只待梁祯一声令下,便要上前杀人——这可是展现忠心的大好时机啊。
一听到来的竟然是云部的司马,围观众人大都委顿下去,有些胆小的立刻脚底抹油。就连那五六个男人,都面露惧色,但他们却走不了了,因为他们抓人时表现得太过,所以已经脱不了身了。
“干嘛呢?刀收好。”梁祯拍了拍什长的肩胛,然后向前两步,走出了甲士们的保卫圈,“乡亲们,我来,是要还大家一个公道。”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梁祯便喝道:“钱子安。”
“司马,您可……可算来了,小的冤枉啊……他,他们污蔑小的……还……还将小的打成这样。”钱子安虽说便打肿了嘴,可口齿却依旧伶俐,梁祯还没问他便将早准备好的说辞又说了一遍——他在一见到梁祯时,就已经说过一遍了,只不过那时,大伙的注意力,全在这五六个男人与甲士们身上,因而,没有人听见他的说话。
“你胡说!那么多人看着,你将李仙子从楼上扔了下来。”
“钱子安,可有此事?”
“没有,没有,司马,小的哪敢呢?”
梁祯转向围观的众人:“有谁看见钱子安将李仙子从楼上扔下来了?都举个手。放心,若钱子安真杀了人,本司马绝不包庇,一定将他,军法从事!”
“司马,小的真没有杀人啊,司马!”钱子安赶忙一个劲地叫道,甚至跳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梁祯扑去。
“蹲在那!”梁祯给了他一个白眼,“有谁看见了吗?”
有几个人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出来,说一下过程。”梁祯朝他们招手,然后吩咐甲士们让开道路。
几个人的说法都大同小异,都是房间中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大家抬头一看,却发现忘返楼的二楼窗户被人打开了,接着李仙子就被人从楼上扔了下来。
梁祯带着人去了二楼,却发现二楼除了一阵特有的男女之气外,还十分凌乱,不仅是床铺,就连桌子、胡床、柜子都是,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这里打了一架似的。
“你们几个,可有不同的说法。”回到楼下后,梁祯问钱子安的那几个狐朋狗友。
“我们冤枉啊!”大伙一起喊道。
“私出营盘,也就打几十军棍,可要是期满长官,就不是打几军棍的事了。”梁祯蹲在他们面前,左手拍了拍佩刀的刀柄,“他钱子安,身为假候,却带头违背军律,带着你们私出营房,本就罪加一等,哪怕他没有杀人,都活不成。但你们,还可能活。”
几人的脸上,都闪过一丝惧色,钱子安更是直接扑倒在梁祯脚边,一个劲地求饶,两个甲士立刻上前,将钱子安死死地摁倒在地,以防止他穷途末路时会做出些愚蠢的,可能伤及到司马的举动。
“说吧,想清楚了再说。是生是死,全在尔等一念之间。”
这四个人,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因为李仙子不可能一口气接那么多客,多出来的,只能让楼里的其他没什么姿色的妓女接待。因而,等这四人听到骚乱赶出来时,钱子安已经在忘返楼的一楼,跟人打起来了。
梁祯又问了忘返楼中的其他人,大家都表示,除了钱子安和李仙子外,忘返楼的二楼,都没有其他人存在。
“你们怎么看?”这话,梁祯问了两个人,一个是黑齿影寒,一个是带队的什长。
什长知道梁祯花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不想保钱子安了,再加上,所有人都说是钱子安杀的人,于是便点了点头:“属下认为,人确实是钱假候杀的。”
黑齿影寒则是脑地一低,没有再抬起来,更没有将话说出来。
梁祯当着所有人的面,抽出环首刀,两名控制住钱子安的甲士见状,立刻逼迫他跪在地上,暴露出长长的一段脖颈。钱子安还在一个劲地挣扎,一个劲地喊冤,最后甚至破口大骂梁祯是非不分。直到梁祯将环首刀送进了他的心脏,他才闭上了嘴。
钱子安倒下后,梁祯当众割下了钱子安的脑袋:“三屯假候钱子安,私出营盘,聚众嫖娼,知法犯法,按军律,当斩!”
“将他们几个押回去。”梁祯将钱子安的首级交给身边的甲士,“带回去,等会有用。”
另一边,围观的人群一拥而上,围着钱子安的尸身争抢起来。
返回营盘时,梁祯和黑齿影寒特意走得快了一点,跟身后的众人拉开了十来步的距离。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梁祯问,黑齿影寒刚才的表现只说明一件事——钱子安的死,有疑点。
“大家只看到了李仙子被扔出房间,但没有人亲眼目睹,扔的人就是钱子安。”
“嗯,这是个问题。”梁祯点点头,其实他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他对此,却另有打算,“但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暴露出来的问题。”
“你是说营盘中的,还是徐无县里的?”
梁祯停住了脚步,疑惑地看了黑齿影寒一眼:“我只想到了营盘。”
“这个确实更着急。”黑齿影寒点点头。
回到营盘后,梁祯立刻将所有的兵卒都集中到校场上,然后让军正大声宣读钱子安的罪状,最后将他的脑袋高高悬起。
“我是不是对你们太好了!”梁祯高声喝道,声音震天动地,“私自聚众离开营盘,去嫖娼,还将人家杀了?!还有你,你是什么回事?没有我和冯司马的命令,就带着人,带着兵刃,是想去砍谁啊?”
“军正,读军法!”
“诺!”
“军律……”
军正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声音,乃至于军法的“惩戒”部分念完后,他的喉咙已经火辣辣地疼,再也无法说出半个字。
“都砍了!”这个“都”,指的是跟钱子安出去鬼混的那四个人,以及那个队长和准备跟他去城中砍人的那三十多个兵卒。
“司马,这会不会……”独眼大吃一惊,赶忙相劝,“太过头了吧?”
“都砍了!”梁祯重复了一遍,“今天能带械私出营盘去城中杀良民,明天就敢带械造反!砍了!”
“诺。”独眼只得一挥手,将刀斧手将这三十多人全部押到了帅台前,烈酒一饮,屠刀一举,三十多个脑袋便一一落地。整个校场登时再无半丝呼吸之声,一口气杀了将近四十人,众人都被面前这个判若两人的年轻司马给吓丢了魂。
“钱子安是我提拔的假候。却在上任伊始,干出这种天良丧尽的事来。本司马难辞其咎,按军律,本司马愿领杖八十。”梁祯说着,双手往腰间一探,便要解去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