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蒙皇宫,一座偏僻殿宇之内。
元帝妥欢帖睦尔与心腹宠臣哈麻相对而坐,当中的桌子上摆着一局双陆。
一个头发花白、弯腰驼背的老宦官肃然侍立在妥欢帖睦尔的身后。
偌大的殿宇冷冷清清,竟然便只有这三人。
轮到妥欢帖睦尔行棋时,他拈了骰子在手,举起来待要掷下,但见棋盘上己方早大势已去,无论掷出几点也难挽回颓势,遂有些恼怒地将骰子丢在桌子上。
对面的哈麻也颇为无奈,他平日赔皇帝玩时,总能将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看到皇帝心怀不畅,便输几局博其欢心;看到皇帝龙颜大悦,便赢一局激其斗志。
但今天皇帝的手气和心情一样差到极点,他已经近乎明目张胆地放水,仍不知不觉在棋局上将皇帝逼到无可挽回的绝境。
见皇帝投子认输,哈麻也只能讪讪一笑,顾左右而言他道:“陛下,却不知外面的情形怎样?丞相和汝阳王召集的五大高手可以成功擒杀大魔头胡垆?”
“擒杀了又怎样?”妥欢帖睦尔满面阴郁之色,“咱们蒙古人最崇拜英雄,若是被人知道朕作为九五之尊,竟需要藏头露尾躲避一个逆贼。贻人笑柄,羞为人君!”
哈麻赔笑道:“陛下何出此言?自古千金之子,尚坐不垂堂,何况万乘之尊?且丞相与汝阳王已经为陛下准备了替身,即使微臣这等朝夕陪伴陛下之人,尚且分辨不出真假。有他在外面,也不会有人知道陛下……”
说到最后,他也感觉无论如何砌词修饰,都无法将皇帝如今的行为说得堂皇正大,只能干张了几下嘴,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
见说到那“李代桃僵”之计,妥欢帖睦尔脸色更加阴沉,冷哼一声道:“汝阳王府倒是人才济济,居然还有易容之术如此匪夷所思之辈,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虽然似是不经意间发得一句牢骚,哈麻听了却是心头狠狠一跳,只是并不敢接着皇帝的话头说下去,转而道:“那人这次代陛下冒险,也算立下不小的功劳。只是他易容成陛下,又穿戴陛下冕服,终究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依微臣之见,事后还是要悄悄处置了此人。但为表彰其功勋,也要厚待其亲眷。”
妥欢帖睦尔见他绕开自己引出的话题,心中有些失望,但听他对那易容者的处置,又觉此人虑事周全,不枉自己这般恩遇眷顾,便也没有再提此事,只是点头淡然道:“如此也好。”
这君臣二人对话之时,那老宦官袖手站在妥欢帖睦尔身后,恍若不见不闻,也始终一言不发,便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又似只是妥欢帖睦尔的影子。
“咚!咚!”
蓦然间,两声并甚响的敲门声突兀响起,却如两声炸雷轰在三人耳内。
随后便是一个温润醇厚的声音从紧闭的殿门外传来:“贫道胡垆,依约来取大元皇帝首级,恳请赐见!”
妥欢帖睦尔和哈麻同时面色剧变。
那寂然不动的老宦官却倏地旋身,形如鬼魅般只一闪便到了那两扇斑驳陆离的殿门近前,袖中乌光一闪,一柄只有一指宽窄却有五尺长短的漆黑长剑从袖中飞出,薄如蝉翼的剑身如穿纸片般瞬间在门上反复穿刺数百次,犹如实质的恐怖剑气从细长如针的剑尖处透射而出直达十数丈开外。
然而遭殃的却不是门外之人,而是殿外的石栏木柱,尽都被锋锐无匹的剑气刺得千疮百孔。
老宦官一片木然的脸上先是现出惊愕之色,随即不假思索地发出一声尖利长啸,声闻数里传遍整个皇宫。
凭着入微大宗师的境界,他可以清楚感应到自己发出的每一道剑气,本该无一错失地洞穿门外站立之人的身体。
但那人体外似乎环绕着一层层犹如漩涡乱流的恐怖力场,所有的剑气尚未进入对方身外三尺之内,便被这力场牵引转移偏向四方散射。
这等手段,他也曾见波斯明教的几名高手施展,威力大小却不啻天地之远、云泥之别。
作为皇帝身边的最后一道屏障,皇帝的安危才是这老宦官心中第一要务,因此这确定了来者的厉害后,他毫不迟疑地发出啸声示警并求援,完全不顾及入微大宗师的身份面子。
发出啸声的同时,他身形如电退回妥欢帖睦尔身前,横剑将他护住,防止来人从其他方向突袭,自己顾之不及。
已被老宦官刺出的数百剑摧残得不成样子的殿门支离破碎散落满地,胡垆手中提着黑沉沉的“屠龙刀”缓步入内,目视老宦官笑道:“贫道早知元蒙皇帝身边必有一位大宗师护持,否则也等不到今天才由贫道来摘他的脑袋。你召唤的援兵即刻便至,贫道不能耽搁时间,这便用自己最厉害的一式刀法送你上路。此刀法名为‘神刀斩’,阁下小心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继续缓步前行,“屠龙刀”的厚重刀身受内劲震荡,竟发出隐隐雷鸣之声。
“你如何得知朕藏身在此?”妥欢帖睦尔出声问道。
他此时发问,一则心中确有疑惑,一则希望拖延一点时间。
胡垆油然一笑道:“你猜!”
话音未落,身形骤然加速奇快如电,垂在身侧的“屠龙刀”起如惊鸿落如霹雳,化作一道充满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都黑色闪电,向着老宦官的头顶斩落。
老宦官眼看着这一刀的来势,心中一片苦涩,知道对方抓住了自己的致命破绽。
他修习的是元蒙得自前朝宋室宫廷的一部武学秘典残篇,武功走得是奇诡多变的路数,若是展开身法游斗,虽仍不是胡垆对手,却不难拖过二三百招以外,甚至能缠住他不得脱身。
到那时在另一处设伏的明教双尊、少林三渡都能赶到,合六位大宗师之力,说不得便能扭转局势,反教胡垆饮恨当场。
但他身后的便是皇帝,自己若闪避游走,立时便将他暴露在胡垆的刀锋之下。
自记事起,他便被灌输效忠大元、终身隐姓埋名护卫皇帝安全,对元蒙皇室的忠诚已经深植其骨髓,甚至他能够晋升大宗师,凭着也是这一股执念。
因此尽管已经预料到如此选择的结局,这老宦官仍没有丝毫犹豫,手中又轻又薄纤细修长的黑剑中宫而进笔直刺向胡垆咽喉,选择正面硬撼胡垆这一式似有开天裂地之威的“神刀斩”。
黑色的刀与剑在虚空错身而过,却终究是先发制人又借助另一个世界的刀道终极杀招的“屠龙刀”更快了一线。
等胡垆一刀劈落,“屠龙刀”斜垂在身前时,老宦官的黑剑也刺到胡垆的咽喉。
但此刻他全身真气已泄,尽管此剑也属世间难得的神兵利器,只凭本身的锋锐,也难破开胡垆“金刚不坏”异能的防御。
剑尖如刺中金石般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柔软的剑身被顶得弯曲如弓。
一条细细的血线出现在老宦官的额头正中处,而后向下延伸贯穿了整张脸直至颈项。
随后他的身体沿着这一条血线极均匀地一分为二向左右倒下,鲜血迸溅四方,内脏滚落满地。
“且慢,朕……”面如土色的妥欢帖睦尔仓皇大叫。
胡垆却没耐心听下去,他的“天视地听”异能已经捕捉到几个高速接近的细微声响。
“屠龙刀”乌光一闪,妥欢帖睦尔仍保持着张口说话动作的一颗人头飞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