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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玄奇庄子舞,颠倒醉仙拳

    陈家洛缓步上前,与迎面走来的胡垆相对而立。

    双方各自抱拳致意,齐道一声“请!”后,两条人影一闪便凑到一处,拳脚齐施奇快无比地相互攻守十余招。

    此时仍是一轮皓月已移至西方,皎洁的月光斜照下来,在地上投映出无数随风摇摆的芦苇倩影。

    两人便在光影之间纵横飞舞,拳来掌去,身形一沾即走,招式一发即收,显然都在试探对方深浅。

    虽是试招,但两人都博通天下武学,出手的却无一不是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学精华。

    最骇人的是不管一方用的是哪一家门派的招数,另一方都能立即认出并不假思索地用出化解克制招数。

    如此转眼数百招下来,双方的实已穷尽天下武功的变化之妙,令观战的众人叹为观止

    斗到后来,两人已经不再近身交手,而是相隔数丈遥相对峙,各自凭空发招又根据对方的应对变招,皆是手舞足蹈宛若痴狂,望之甚觉怪异可笑。

    如此斗到千招开外,两人同时罢手停战。

    陈家洛双手负后仰头望天,口中低声念念有词;胡垆则是屈膝蹲在地上,用右手食指在地面指指点点勾勾画画。

    好半晌后,两人同时发一声喊,身法如电凑到一起,互相攻出一拳一掌,却又一触即分,转眼又恢复先前苦思冥想的模样儿。

    如此情形,在场观战之人大多一头雾水,不知两人在弄什么玄虚。

    “黑白无常”常赫志、常伯志、于振海、胡斐四人都若有所悟。

    只有苗人凤、陆菲青、无尘道人、赵半山、文泰来五人才明白究竟并对陈、胡二人赞佩万分。

    原来陈家洛和胡垆都已知道对方武学之广博不逊于自己,只要用的是世间已有招数,都在对方意料之中。

    唯有另辟蹊径别开天地,临场创制世间前所未有之奇招,才有希望克敌制胜。

    他们这般穷竭心力便想便战,前后只交手还不到百招,耗时之久却已胜过前番的千招快斗。

    眼见各自奇招妙式层出不穷,却始终难分胜负,不知不觉已是玉兔西坠金乌将出。

    在第一缕红日金芒刺破大地照亮天宇之际,胡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向陈家洛笑道:“陈总舵主,咱们如此打下去,怕是由夜到明再由明到夜,也难以分出胜负。听说你有一路悟自《庄子》的拳掌功夫,曾赖以击败武当叛徒‘火手判官’张召重。恰好贫道也有一路依《归藏易》自创的功夫,唤作‘醉梦红尘,归藏八法’。不如你我便在这两门功夫上分个高下如何?”

    “如此也好。”陈家洛颔首,随即扬声道,“十四弟,劳烦你吹一首曲子助兴如何?”

    自从在回部古城之内参读《庄子》悟出神功之后,经过这十余年的沉淀,陈家洛早将这路功夫打磨到从心所欲的境界,原本已不需要以乐曲辅助。

    但胡垆提到他击败张召重的往事,却是触动了他的许多回忆。

    此时令“金笛秀才”余鱼同再次奏乐,非为助长拳掌之威,乃为缅怀往昔。

    后面的余鱼同含笑应诺,当即取出那支赖以在江湖成名的金笛,凑到唇边吐气吹奏,曲调昂扬激越,赫然仍是当年助其大战张召重的一曲《十面埋伏》。

    陈家洛双掌一错,摆出个似是处处破绽又是无懈可击的古怪门户,向着胡垆道:“出手罢!”

    胡垆却先将腰间葫芦解了下来,笑道:“总舵主爱以曲佐拳,贫道却最喜以拳下酒。如今要领教总舵主神技,且容贫道先浮三大白为贺!”

    言罢,仰首将剩下的半葫芦酒倾入喉中,涓滴不剩。

    “我来也!”

    酒入欢肠,胡垆陡然狂态毕露,口中发出一声怪叫,随手将空葫芦往地上一抛,脚下一个趔趄,肥胖身形如一头大熊般向着陈家洛撞了过去。

    双手随着这一撞之势,拳掌指爪变幻不定,向着陈家洛挥洒出无穷无尽的精妙杀招。

    陈家洛似全然不看对手拳招变化,只管在金笛奏响的一曲《十面埋伏》下翩然而舞,却在冥冥之中凭借肌肤乃至心灵的神秘感应洞察一切。

    随乐而动的进退趋避似行云流云,令对手的每一此攻击都徒劳无功。

    应节而舞的举手投足如解牛之刀,自然而然地寻隙而进直取对手要害。

    正应和了《庄子》中“以神遇而不以目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的玄妙道理。

    然而胡垆的“醉梦红尘,归藏八法”不仅包罗万象,更兼遇强愈强。

    在陈家洛这技近乎道的拳掌攻势下,他这一路海纳百川的功夫便也自然而然地将八路六十四式三百八十四种变化随意组合,再辅以“酒仙踏月,醉步迷踪”的神奇步法,于醉态可掬的颠倒扑跌之间演化层出不穷的奇招妙式,并不曾落半点下风。

    在两人酣战之间,余鱼同的金笛越吹越急,曲调铿锵如铁骑突出,刀枪齐鸣,气吞万里如虎。

    陡然间,笛曲拔了一个高音,犹如一个流星飞入半空,轰然爆开化作满天绚烂花雨。

    陈家洛和胡垆则伴着拔高的笛音齐齐地喝一声“着!”旋即各自后跃退开。

    “是谁胜了?”

    众人一起定睛打量双方,很快便看到双方的衣服上都现出一处小小破洞,似是为阴柔指力所毁。

    只是胡垆衣上的破洞在左边肩窝,陈家洛则是在心口。胜负之势,不言而喻。

    陈家洛神色依旧从容,并不见丝毫羞恼,当先向胡垆拱手道:“佩服!”

    胡垆的神色却略有些复杂,也拱手还礼道:“承让!”

    这一声“承让”并非客套。

    方才的电光火石之间,他清楚地察觉对方同样有能力将指痕落在自己心口处,却在最后关头主动偏移了数寸,等若是主动放弃了这一场比武,甚而主动放弃了“红花会”的偌大势力。

    当然,胡垆对此固是承情感激,却并不会问心有愧。

    方才的一场比试中,对方除最后相让的半招,确实已经竭尽全力,而他还深藏了最后一张底牌未出。

    若是将这张底牌亮出来,他自信无须对方相让亦有全胜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