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垆一人灭一门,既为“天地会”的进一步扩张打开局面,也抚平了两世郁积的一股意气。
心满意足之后,他并未在佛山逗留,当晚便避开正在大肆搜捕拿人的官府,悄然出了佛山来到南面的一座码头,又折向沿着江岸往下游行了一段距离,到了一片荒僻所在。
今夜正值朔日,天空群星璀璨,却无明月朗照,前方的水面上又笼罩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饶是胡垆功力深湛目力过人,也看不清十步之外的景象。
他从随身的行囊之中取出一枚竹哨,含在口中鼓腮连吹了三声,一长两短,如夜枭啼鸣。
片刻之后,水上也传回三声哨音,却是两短一长。
胡垆面现喜色,又将竹哨吹了一回,以便对方确定自己的方位。
不多时,一叶扁舟破开水上的朦胧雾气驶到水边,船上一人低声唤道:“是堂主吗?属下郑韫在此!”
“正是本座!”胡垆回应一声,也不待那扁舟靠岸,纵身一掠翩若惊鸿,横越数丈水面,轻飘飘落在船头。
在船尾摇橹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面相朴实,皮肤黝黑,手脚粗大,布衣短褐,望上去与寻常的渔民船夫并无区别。
只有一双灵动有神的晶亮眸子及腰带上斜插的一口连鞘窄锋佩刀,显示出他的不同寻常。
“老郑,本座传书令‘地’字组派一支分队来听用,怎地是你这位‘地’字组执事亲自来了?”
胡垆所属“麒麟堂”下依职司分天、地、玄、黄四组:“天”字组为精锐高手,负责狙杀斩首;“地”字组为主战精兵,负责强攻摧敌;“玄”字组为暗探眼线,负责潜伏侦察;“黄”字组为后勤人员,负责策应保障。
眼前的郑韫亦是从祖父辈便为“天地会”骨干,自少年时被遴选加入“麒麟堂”,如今已经凭着一身武功与胆略跻身为“地”字组执事,统领十支分队共计一千精锐强兵。
听得胡垆这句笑话,郑韫一面操纵船只掉头,一面笑呵呵地答道:“这几年堂主潜心习武,咱们‘麒麟堂’已经好久没弄出大动静。如今堂主终于要做大事,又第一个便点了咱们‘地’字组随行,属下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说到此处,他俯身从船板下的暗格中取出一个人头大小的白瓷酒坛,笑道:“属下与堂主阔别数载,特意带了这一坛三十年陈酿作为礼物,还请堂主笑纳。”
“哈,果然还是老兄弟贴心!”胡垆登时大喜。
他前世便是好酒之人,闲时小酌一番算是枯燥乏味的工作之余最大的乐趣,今生的父亲胡图又是以经营酒坊作为掩护身份,从在襁褓中被同样好酒的父亲拿筷子沾了酒来喂,到能走能跑之后自己动手偷酒来喝,早成了一个活脱脱的酒鬼。
因为此来佛山身负重任,他也不敢贪杯误事,每天只是稍饮几杯聊慰腹中酒虫,已接连数日不曾开怀畅饮。
胡垆探手一抓将酒坛抢过来,拍开泥封后将鼻子凑到坛口一嗅,登时有一股醇厚馥郁的酒香直沁心脾,脱口轻赞一声:“好酒,当真是三十年火候的陈酿!”
随即捧着酒坛送到唇边,仰起头咕嘟嘟一气灌了小半下去,然后才停下来极其满足地长长吐一口气。
或许是重生后的身体禀赋特异,这一世的胡垆不仅依然好酒,酒量更远远胜过前世,说是千杯不醉亦不为过。这一斤多陈年老酒下肚,他头脑依旧清明,身体也稳稳站在船头。
郑韫一双铁臂发力摇动船橹,将这一叶扁舟催动得在水面上疾飞如箭。
胡垆则伫立船头,时不时的举起酒坛畅饮。
当前方一艘停泊在水上的船舰在黑夜和雾气中现出庞大身影时,那五斤装的一坛好酒恰好罄尽。
在郑韫船橹的控制下,小船一个侧转,灵巧地停在了大船的下方。
胡垆微胖的身躯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般飘然而起,凌空数丈越过船边围栏,轻盈地落在甲板之上。
此刻在宽阔的甲板上却已站满了人。
当中处是以十人为行列的一个整齐百人方阵,方阵前有一个面目颇为英俊、眉眼间甚见精悍之气的青年率众向登船的胡垆拱手为礼,口称:“属下厉迎锋,率‘麒麟堂’所属‘地’字组甲号分队全员,拜见堂主!”
这些人都是与胡垆年龄相仿的青年,穿着统一制式的青色劲装,衣襟下摆处绣有麒麟暗纹,腰间佩戴一色的连鞘窄锋刀。
胡垆拱手还了一礼,道:“诸位兄弟辛苦,不必多礼。”
一百零一人一起站直了身形,一个个尽都昂扬如傲雪青松,凶悍似出林猛虎。
胡垆将自己多年心血的结晶看在眼中,心中生出说不出的自豪。
“地”字组的这些青年不仅是经过最严格训练的精锐战士,也是他为将来培养的军中骨干。
他们每一个人都能识文断字,且对“天地会”更确切说是对他本人忠心耿耿。
待到时机成熟之际,“地”字组的一千人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急剧扩张,迅速整合成十万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大军。
这时郑韫也上了大船,走到胡垆身边道:“堂主,咱们脚下的这艘便是南洋船坞最新造出的新式海船。会中的巧匠依照堂主的指点,兼取东西方船舰之长,历时数年才终于定型。试水之日总舵主曾亲临现场观看,并将其命名为‘飞龙舰’。”
胡垆笑道:“那便不要耽搁,大家看快让这艘船动起来,本座要看一看这‘飞龙舰’是否名副其实!”
“属下遵命!”
统领着一百名战士的队正厉迎锋答应一声,当即开始分布安排人手。
这些人不仅是最精锐的战士,也是最优秀的水手,在队正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一阵忙碌,片刻间便升起三面白色软帆,上借风力下借水流,有缓至疾地向着江水的下游驶去。
这艘船舰的船体略窄,配上迎风鼓胀的船帆,确实有几分像西方神话中鼓翼而飞的巨龙,“飞龙”之名倒也恰如其分。
在船舱之内,郑韫和厉迎锋将一幅巨大的海图铺在案头,向胡垆请示此次航行的目标。
因为满清宝藏的事情干系重大,胡垆及其父事先都未向属下吐露详细信息。
胡垆将手指点在地图的右上方,低声道:“本座须往此处寻找一件东西,因此我们须在辽东海岸选一处合适的地点停船,然后弃舟登岸转行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