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敬心下十分着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延龄吃早饭。
吃得还很慢。
这头萧敬越着急,张延龄越淡定,好像此差事跟他张延龄没有关系。
一直到吃完早饭,将出门时,张延龄才拿出一点办事的态度,问道:“萧公公,今天是要去查抄哪家的府宅?”
“回国舅爷的话,乃是户部山西清吏司郎中,名叫隋奇的。”萧敬认真回答。
张延龄一脸失望之色道:“萧公公这般郑重,竟只是抄个郎中府宅?还以为是要查抄户部左右侍郎呢。”
萧敬汗颜。
在你建昌伯眼里,正五品的京官户部郎中,都不值得你出马?
眼界是挺高,但问题是若非皇帝钦命让你查户部的案子,一个户部郎中在朝中文官眼里也比你个外戚重要一千倍,地位也比你高。
“不管是什么官,既是陛下让查的,那就出发吧。南护院,把兔崽子们都叫上,去查抄官员府宅!”
萧敬急忙提醒道:“国舅爷,这是皇命差遣办的案子,让东厂和锦衣卫配合您便可,您不必出动家仆。”
张延龄哈哈笑道:“让小的们去见识见识,不会这都有问题吧?”
萧敬见张延龄的神色,大有你不让我带家仆去,我也不去的架势。
萧敬心里别提有多别扭。
怎么都感觉上了贼船。
这还怎么指望张延龄把差事办好,让自己重新获得陛下信任?
“带家仆只是见识一下的话……也不是不可……”
“那就行了,人多好办事,出发!”
……
……
萧敬差遣东厂之人,加上金琦亲率的锦衣卫,以及顺天府的人……
一行有二三百号人,直奔户部山西清吏司郎中隋奇的府宅而去。
隋奇作为山西清吏司郎中,主要负责山西地方的钱粮奏销,但因山西有大同镇、偏头关等边防重镇,每年在山西所用的钱粮也是过他的手,实际上他的权力不小,在四个山西清吏司郎中之中,他正是负责调运钱粮的那个。
这几年户部内部非常腐败,隋奇当然会趁机中饱私囊。
张延龄带人到隋奇府上,也不用上去敲门,直接朝金琦喊着:“撞门。”
萧敬还正在奇怪用什么撞门,却见金琦是早有准备,金琦带几名锦衣卫抬着圆木就冲上去,咣当咣当几下就把门砸开。
其实隋府上的下人听到动静已经准备出来开门,却是被撞倒的大门给砸倒在地。
“冲!”
张延龄出府门之前是不慌不忙,到了隋奇的府上,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本来萧敬手下的东厂番子都是锦衣卫中的佼佼者,但在这种时候却连靠裙带关系爬上来的金琦所带的人都不如。
金琦的人一马当先,鱼贯冲进隋府内。
张延龄紧随其后。
“听好了,把府上的家仆都给我捉拿到正院来,手脚捆上,一队人先去后院,挨个墙给我砸,看是否有夹层,院子里有松土的地方也给我挖,掘地三尺把埋的东西找出来,有地窖什么的也给我往下挖,再是什么空心的木头、柜子,还有就是房梁、木柱,打断了一寸一寸排查。”
“对了,查他府上还有什么别院外宅,找到田契按图索骥派也给我去搜!另外他家里在京的亲戚,别管是七大姑八大姨,只要沾亲带故的所有都不能放过。”
“敢漏了一两银子,拿你们是问!”
张延龄进院子的一番动员,把萧敬给听傻了。
东厂自问在抄家这种事上很是擅长,但也没见过像张延龄这么“专业”的,一看张延龄就是行家里手。
突然之间萧敬好像明白了为何皇帝会派张延龄来担当此任,他心里也在琢磨:“国舅在搜查贪官府宅时如此有备,莫不是他自己也是这么藏赃银的?”
锦衣卫打了隋府之人一个措手不及,府上的人甚至都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便已鸡飞狗跳。
就在此时,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富态官员从后院往外走,边走边喊:“尔等何人,敢到本官府上撒野?”
张延龄侧目看一眼,不用说,这位就是事主隋奇。
而在隋奇身边,还有个让他觉得很熟悉的身影,正是徽商商会的女当家徐夫人,看样子在锦衣卫破门而入之前,隋奇正在跟徐夫人商谈什么大事。
张延龄指了指隋奇,笑着对萧敬道:“他问我们是谁,该如何回答?”
萧敬毕恭毕敬道:“全凭爵爷做主。”
“哈哈,既然萧公公让我做主,那我可就做主了。”
本来隋奇和徐夫人以为张延龄是自行上门来,以为张延龄身边太监服饰的人不过是宫里传话的普通老太监,便想靠官威将张延龄给吓退。
但张延龄一说“萧公公”,隋奇神色明显慌乱。
已知现在是东厂协助张延龄,现在跟在张延龄身边姓萧的太监,除了萧敬还能是谁?
金琦欺软怕硬,见对方来势汹汹,便用征询的目光请示张延龄。
张延龄皱眉道:“愣着作何?犯官就在眼前,还用本爵教你们如何擒拿钦命要犯?”
金琦这才恍悟,亲自冲过去把隋奇给按倒在地,一边的徐夫人明显是受惊,但好在张延龄对她“网开一面”,没直接让人将她也拿下。
张延龄走过去,先是摆摆手,让人先将押走,随后才笑看着举止不安的徐夫人,笑道:“这位夫人好生面善,你我可是见过?”
“吾乃朝廷命官,吾乃朝廷命官……”身后还传来隋奇的喊叫声。
“这种人真是不知死活,被本爵查到家门口,应该想着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跟本爵对着干可没好下场。”
张延龄话音刚落,就有锦衣卫抬着几口箱子出来,打开来,里面都是封好的官银,每一箱至少都有上千两,先行抬出来的就有六七口之多。
徐夫人一脸谨慎之色道:“妾身不过为市井商贾,今日乃是前来拜会隋大人,并不知建昌伯要来查案。”
“原来只是市井商贾。”张延龄笑着说一句,对一旁的萧敬道,“萧公公,这女人一看就是替人来传话的,若是不打紧的话,不如先放走?”
萧敬略显犹豫:“是否应详细盘问?”
张延龄笑道:“这倒不必,我与她见过,她的确是徽州商贾。”
本来萧敬是不打算放过府上任何一人的,但他现在明白,做自以为对的事不如做张延龄吩咐的事。
“既如此,一切都由国舅爷您来做主。”
萧敬很识相。
要靠帮张延龄做事翻身,还处处跟张延龄作对,是说脑子坏了以后不想在朝堂混了?
张延龄这才笑着摆摆手道:“夫人可以先行离去,对了,回去提醒那些跟你认识的官员,让他们赶紧把钱财什么的散出城外,或许下次本爵就要亲自去他们府上抄家。”
“与其等被本爵搜到与他们俸禄所得不符的脏银,到时百口莫辩,还不如提前把银子送走,说不定本爵派出的人打了马虎眼,能令他们把银子送走呢?”
徐夫人突然心如死灰。
张延龄这么说,其实是在警告她,户部中人和徽商都已被全盘掌控。
若是还敢跟户部的人来往,下一个被抄的并不是哪个官员,而是他们这些徽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