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747年,长安以北,一处兵营中。
火光凌乱,一处围帐外聚了不知道多少的兵,全都背着身子一手执着长枪另一只手举着火把。
“夫人,用些力,马上就能看到孩子的头了。”
军营外面,一个身穿褐色盔甲的男人焦急的踱着步子,一旁的文判跟在后面满脸愁容。
“宋团练,这根本就没听说过女人可以在军营里面生孩子的道理,就算是您的孩子,也不该......”
那个文判看上去年岁稍微甚大,应有五十余岁。
“老子的地盘,老子想让夫人生就让夫人生,你管的着天要下雨也管不住老子的女人生孩子。”
宋团练冷了脸,指着文判骂着。
文判并不是这处兵营的老人,而是李林甫派过来的,自从李林甫登上了宰相之位,一步一步权谋算计,几乎是巧妙地让所有的忠臣都吃了亏。
而皇帝如何?皇帝一手提拔的官员各个被人抓住了把柄,却不知道反击,一个个被迫罢免,却又全将罪责推到了皇帝身上,只说是皇帝刚愎自用不听政事。
渐渐地,李林甫的实力逐渐庞大起来,皇帝也不愿意与他争,天天退隐深宫沉迷酒色。
“可是团练,你要知道你这次闯了大祸了!”
文判还是在身旁跟着,手中高高的举着圣旨。
“圣旨要您立刻护送寿王妃回到长安,您这一路上本本分分,怎么到了现在却又。”
宋团练听的烦了,便挥挥手打发手下将文判绑了装在囚车里。
营帐多日行军,已经开始有些破损,难免一些风灌了进来。
“姑娘,去喊些人在营帐起风的地方堆些石块,给你家娘子挡挡。”
营帐中,穿着素粉色唐裙,立在床榻前不安的正是大唐一等一的美人,寿王李瑁的妃子杨玉环。
“好,也请王妃里面坐着吧,这边的事情交给我们您不用担心,您金枝玉叶若是伤到了我们担待不起。”
杨玉环哪里会听这些话,现在的她满心担忧,刚刚军医说过,这一次夫人生孩子怕是凶多吉少,只因为长日奔波了多远,夫人早就没有力气和精力,腹中的胎儿也是有些受寒。
杨玉环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因为她所以宋团练一家才会在临盆之时还在为她赶路。
床前的婆子是当地村子里面的,说是给人接生过几次,但是更多的是给牲口接生。
此时正是一脸的担忧跑出营帐去找宋团练。
杨玉环蹲下身子,接过血水中浸泡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夫人的额头。
“你马上就有孩子了,你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
夫人在床上看到了杨玉环为自己擦拭,她想制止,但是身上的疼痛让她烦心,让她说不出话来,让她只顾着呻吟。
“这一路上,因为我的事情委屈你了,等你孩子出生了,我们回去长安,我要给他备一份很好的礼。”
杨玉环温柔的说着,一旁的随身侍女茹儿走过来想要拉起杨玉环,但是她和杨玉环自幼一同长大,她知道拦不住。
原本布满星光的夜突然卷起了乌云,星光月光一同隐匿,渐渐地起了大风。
营帐破损的太多,一股股冷风灌了进来。
夫人几乎没有力气,但是稳婆还是坚持要她用力生下来,如今军医随身能用的药物全都在吊着夫人的力气,或许是生是死,就在这一个时辰了。
“杀啊!杀进军营!活抓寿王妃!”
一声嘶吼,军营中刹那间被杂乱的石块袭击,随后行军吹响号角,营帐外的人影攒动,让烛火也恍恍惚惚。
“他娘的,这个时候来什么土匪?兄弟们跟我一起杀出去!保护夫人和寿王妃!”
宋团练拔了唐刀,回头望了望营帐,他知道,这个时候全靠他撑着,若是撑不住,一切都完了。
军营中的士兵虽然已经很累了,但是兄弟们都是跟着宋团练出生入死的,他们并不是长兵,不吃朝廷的饭菜。
他们是地方兵力,是归团练一个人指挥的,但是为什么杨玉环会出现在他们的地方,又为什么圣旨会发给他们,他们一概不知。
“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怎么办啊?”
稳婆有些慌了,眼看着外面杀声一片,她嘴里说着要出去看看,但其实就是要走。
“你先留下,外面的事情男人们会解决,不需要你去操心。”
如此一个时辰,星走月行,军营中终于传来了两声啼哭,但是相对应的,还有夫人的一声哀嚎。
“夫人!夫人没了!夫人没了!”
杨玉环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眸子中光芒渐渐消失的夫人,愣在那里。
“宋团练!夫人没了!”
不知道是哪个口快的,直直的冲出了营帐,喊了一声,随后,透过营帐的帐口,所有人看到了宋团练倒下的身影,他的胸口插着一把耙子,眼光直直的看着营帐,在火光的映照下点点光芒,随后光芒消散。
“团练!这如何是好?”
“护送孩子和寿王妃逃出去!”
士兵们并没有放弃,他们知道,这是保住团练的血脉唯一的方式。
男人们不顾及的冲进了营帐,将营帐后面用刀划开,之后带着杨玉环一行人往林子里面跑。
前面的士兵们还在浴血奋战,为他们争取时间。
深夜的林子看不清道路,六名士兵带着杨玉环,杨玉环用不知道多少层布衣抱着孩子,就这般行了一夜。
翌日,长安城外,所有人都看着浑身是血的杨玉环窃窃私语。
杨玉环带着茹儿,身上披着沾满血的士兵的衣服,只两个人,身后不远处便是身上插了一只箭矢,还背着宋团练尸体的士兵。
“环儿,你受惊吓了。”
寿王是亲自带着人马出来接杨玉环的,一旁的城守不断地走过来,想要彰显是他认出了寿王妃并且保护着她。
“那些不重用的,我这就让手下将他们全都斩首!”
杨玉环美的不可方物,就算是如今狼狈的样子,也是泥中娇莲不可方物。
“殿下,他们拼了性命护着我出来的。”
杨玉环开口,有些微弱的声音流进了李瑁耳中。
“这孩子是?”
“宋团练和夫人的,他们已经......”
寿王一把将杨玉环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孩子被夹在中间,杨玉环用手臂撑着,给孩子留出空间。
“你打算如何?我都听你的。”
杨玉环微微仰头,看了看青天白日,又回过头看了看倒下的士兵和宋团练的尸体。
“请殿下厚葬宋团练和夫人,并且追封军誉。至于这个孩子,我想送去一位故人那处。”
“好,都听你的。只是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定了吗?”
“姬阳,我希望她能够独当一面,像她的父亲一样,又希望,她如这烈阳......”
杨玉环两行泪水划过,划破了脸颊上的淤泥,她的腿上满是林中树枝划破的伤口,素粉色的唐裙已经染成了红色,一旁的茹儿亦是如此。
“我先送你回去吧,玉环。”
“还有一事,请殿下将这孩子送去玄机门中,将这个玉佩一同带去。”
杨玉环虚弱的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双手颤抖着将孩子递到了寿王手中,随后一把轻柔的晕了过去。
十三年后,长安城安乐坊玄机门。
女枢穿着一身黑色唐衣侧卧在床榻上,像极了一个男子。
“姬阳,我这会子有个任务要给你,你仔细听好。”
床榻下,方厅跪着的正是一个一脸冷毅的少女。
“我传你枪法,将你养大,你要记得,你就是玄机门的人,生是,死也是,玄机门的命令你不要过问,只要完成。”
姬阳缓缓开口。
“女枢将我抚养长大,我一定遵守女枢的命令。我的父母是因为这乱世而死的,这乱世中可怜人,可恨的人分不清楚,我愿意遵循女枢的命令,去完成世间的清理。”
女枢嘴角微微上扬:“很好,记得,你三年后随我去幽州城,等待一个人出现,就跟着他,不管他做什么你都要汇报给我。今日起的三年,我会让一位师傅教你枪法,你可以用作防身。”
姬阳单膝一跪,坚毅的说着:“姬阳领命。”
而在长安城的内宫中,此时笙歌结夜,杨玉环娇小的依偎在唐玄宗怀中。
杨国忠在大殿内追着舞女作乐,寿王李瑁就坐在殿内。
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义气,而是一脸的病态。
不注的咳嗽着。
“寿王身子不适,就早早退下吧。”
唐玄宗看着他有些不耐烦,便要打发他走。
“那,儿臣就告退了。”
寿王李瑁站起身,作揖,随后抬起眸子望了望杨玉环。
杨玉环眼中潋滟晴光,眸子微转,到了李瑁身上,全是黯然。
“诶!寿王身体不适,怎么能自己走呢?快快,我的宝贝儿们,快送送寿王殿下。”
杨国忠站住了身子,招呼着一旁的尚宫和宫女,从善如流的到了寿王的面前。
寿王转身离开,临行前,用余光一撇杨国忠,杨国忠瞬间收敛笑容,朝着自己的座位走了回去。
“失去了什么,就得得到更多想得到的。”
寿王轻轻说着,消失在了唐玄宗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