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位刘兴治将军也没活太长时间,听说后来他打算率军投靠后金,然后被岛上另一位实权人物,毛大帅的岳父沈世魁设计杀死。
沈世魁用的计策很不光彩,他将自己颇有姿色的女儿当做礼物送给刘兴治,这位美女号称是皮岛第一美女,张承寿偷看过她洗澡,却觉得她没有自己母亲漂亮。但不知什么缘故,岛上的大将们都想一亲沈氏芳泽。
张承寿觉得很不公平,这位大美女沈氏干的事,其实是和母亲一样的事,为什么母亲就被人看不起,受尽苦楚,而她却可以风风光光,受人追捧呢?
尽管张承寿想不明白,但毛大帅岳父的美人计凑效了,在刘兴治将军得到沈氏之后,甚是宠爱沈氏,于是放松了对沈世魁的提防,很快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沈世魁诛杀了刘兴治,连同岛上的女真兵也杀了个一干二净。
说起这些女真兵,有几个对张承寿还算很好,每次他们光顾母亲之后,都会多给母亲些米粮,甚至会给张承寿一些鹿肉干吃。这些女真兵听闻是建州女真的死对头海西叶赫部的女真人,他们是跟随刘兴柞一同起兵造反的人,后来跟了刘兴治来到岛上,可惜他们没能为族人报仇,死在了明军内讧的屠刀下。
同样的,袁督师留在岛上的人也被沈世魁清理干净,对于杀害女婿的凶手,沈世魁没有放过他们,但张承寿觉得沈世魁做得很聪明,他把所有能威胁他性命的人都除掉后,他就彻底安全了,也就不会再重蹈、陈继盛、刘兴治的覆辙。
张承寿却并不知道沈世魁想要除掉的人当中,有一个漏网了,这个人叫尚可喜。岛上辽民们喜欢将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三个唤作辽东三矿徒,因为他们三个都是辽东矿工出身。
沈世魁统领皮岛后,张承寿的生活依旧没有改变,他仍然吃不饱、穿不暖。而且张承寿觉得每次岛上杀人之后,岛上活下来的人就会变得更加沮丧,有时候张承寿会想,这样自己人杀来杀去,或许有一天不用建奴来打,岛上也该散伙了。
一个小小的皮岛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明军的内讧过程,岛上每个辽民都清楚知道,就和岛上所有的家长里短一样,只要有人知道,很快就会传到所有人耳朵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岛上略显封闭,这种情形下,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更加主动,什么话都会说,无所不谈。就好像后世驻守南海岛屿的解放军官兵一样,因为海岛生活顾忌,几年下来无话不说,甚至小时候的事也都说,但到最后也没什么话题可说的了,于是一旦有什么新鲜话题就会很快传开来。
这天是正月十五,张承寿饥肠辘辘的在皮岛南端海滩上,扒开海滩上的积雪,想在海滩上找些可以吃的东西。找了许久都没有任何收获,晃眼间,张承寿抬头看向海面时,海面上居然出现了一艘巨大的海船,高高的桅杆,宽大的船帆,庞大的船身,正朝着皮岛缓缓驶来……
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气,皮岛副总兵沈世魁正驱赶一群辽民青壮及麾下明军,在皮岛北面凿冰!东江镇总兵黄龙、副总兵张焘死后,皮岛上群龙无首,他便自封皮岛副总兵,暂领岛上军民,希望日后能得朝廷认可。沈世魁很聪明,他虽然自封副总兵,但却把总兵正职让了出来,朝廷日后即使派遣新任总兵前来,他这个副总兵之职朝廷也是会捏鼻子认了的。
北风依旧凌厉,沈世魁面凉如水,内心比手足感受道的寒冷更加寒凉。他不知道该怎么收拾眼下的残局,他想杀的尚可喜在正月初一叛逃了!
由于当初尚可喜曾镇压皮岛兵变,使沈世魁失去权力,所以沈世魁对他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明崇祯六年十月,得知孔有德、耿仲明降金之后,沈世魁就更加坚定杀掉尚可喜的决心,因为他也是三矿徒之一!于是沈世魁打算骗尚可喜至皮岛,意图诬以罪名,加以谋害。
很可惜,沈世魁的打算为尚可喜部下许尔显等人侦知,尚可喜已经有了叛逃的意思。
此后,尚可喜派许尔显、班志富诸部下前往沈阳,与后金接洽。皇太极闻之,兴奋至极,大呼“天助我也“,并赐尚可喜部名“天助兵“。明崇祯七年正月初一,尚可喜借元旦之会,逮捕副将俞亮泰、仇震泰,然后掠广鹿、大小长山、石城、海洋五岛军民万余人,二月携麾下诸将、辖下五岛粮食、军资、器械、战船,航海归金。
至此东江镇不但丢失了大陆上的据点,就连海外其他岛屿也尽皆丢失,最后只剩下皮岛这一座孤岛了!这个烂摊子沈世魁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收拾为好,更不知道朝廷知道了这个消息会作何反应!
现在这座孤岛皮岛位于鸭绿江口东面的西朝鲜湾,也称东江。皮岛东西十五里,南北十里,岛屿基本不生草木,并不算大。毛文龙开镇东江后,岛上仅有的一些地方开辟出田地来,但很可惜产量一直少得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皮岛位于辽东、朝鲜、后金之间,北岸海面只隔一条长江的宽度,便是建奴的地盘了。北岸原本是朝鲜的宣川、铁山等地,可惜现在已经被建奴占据。皮岛关联三方,位置冲要,所以毛文龙和他麾下明军与辽民们还是坚持了下来,并没有打算放弃这里。而沈世魁如今也不想放弃这里,因为这里是辽民们最后的希望,也是他最后的希望!
沈世魁觉得眼下自己的情形比毛文龙开镇皮岛时要好太多,自己没有理放弃!当年关外明军大败,退入关内,毛文龙只率领毛承禄、尤景和、王辅、陈忠等一百九十七名勇士,深入敌后,就收复了猪岛、海洋岛、长山岛、广鹿岛等二千余里沿海岛屿。而现下皮岛上还有精锐将士一万八千余人,辽民百姓三万余口,沈世魁自觉若是不战而弃,是否太对不起自己那位女婿了。
虽然现在岛上缺粮,但毛文龙开镇初期也一样缺粮,不过毛文龙并未放弃,他以皮岛、铁山及宽叆山区为根据地,招募辽东难民,以老弱者屯种,精壮者为兵,从无到有,逐渐发展成一支海外劲旅,并完成了对后金的海上封锁,加重了后金统治区内粮食紧张的状况。沈世魁一直在鼓舞岛上军民,告诉他们当年毛帅开镇时是何等艰难,现下岛上虽然缺粮,但只要坚持下去,渡过这个寒冬之后,朝廷一定会派援军前来,到时候皮岛明军依旧可以收复失地,重振东江镇声威!
不过要渡过这个寒冬,粮食是一个大问题,除此之外,皮岛面临更大的危局。今年天气更加寒冷诡异,皮岛北部海面结冰,沈世魁可不想因为一时懒惰,而至海面冰层结实之后,后金军队便会杀到岛上来!一条长江宽阔的海面很容易出现封冻,所以一旦天气晴好的时候,他就会动员岛上的军民们动手凿开海面冰层!
岛上已经断粮数天,军民们都是饥肠辘辘,他们靠凿开海上冰层,获取些海产勉强维持生计。皮岛四周盛产大黄鱼,很多时候,鱼类都是岛上军民的常用食物。
其实他们本该早就断粮的了,登莱水师中孔有德、耿仲明两个挨千刀的反叛后,皮岛被封锁得更严,已经大半年没有得到登莱巡抚陈应元发放的粮饷了。
加上后来尚可喜叛逃之后,其余诸岛尽皆丢失,其上的粮草器械海船全都成了建奴的战利品,是以皮岛这座孤岛就更是雪上加霜。岛上不多的存粮早已经吃完,好在十二天前遇上朝鲜水师,朝鲜人把船上所有的粮食都给了沈世魁,于是皮岛才又多坚持了十天。
凿开冰面后,沈世魁查看了冰层厚度,厚达两尺,此处距离岸边较近,海水流动不大,想来冰层才能结的如此之厚,越往海面中间去,冰层会越薄。
看了这冰层厚度,沈世魁心中紧张起来,这般推算起来,皮岛与后金海岸之间数里的距离上,中央的冰层应该也不算薄,只要冰层厚达三寸以上便可上人行走,要是厚达一尺以上,后金军绝对可能策马踏冰而来!而此刻中间冰层或许已经达一尺以上了!
当年后金攻觉华岛、云从岛等岛屿,皆是踏冰而来。觉华岛距离海岸十八里,云从岛距离海岸三里,皮岛距离北面海岸五里有余,一旦海面封冻,天堑变通途,就是皮岛的末日!
皮岛上并没有城墙防御,至多也就是在海岛北面海滩后有一排木制营砦,其余岛上明军营盘也是几乎没有什么防御工事!觉华岛上当年还有城墙的,一样被后金军攻破,所以沈世魁极为紧张。
“快凿!拼命凿!”沈世魁大声喝道,他感觉到了寒风中暗藏的杀机!天气晴好,冰层深厚,对岸的后金军绝对不会按兵不动的!一旦后金军踏冰而来,登上皮岛,万事皆休,岛上饥饿无力的军民哪里会是凶残的后金军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