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冲早已经有开办中药厂的想法,但要开制药厂需要有名的大夫来打响招牌,也要有懂药理的人来打理。当时他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找谁。正巧徐光启介绍了王肯堂,于是郑冲自告奋勇带孙泽沛去王家求医,当时多少也是为后一步打算做个铺垫之意。而之后与王月娘攀扯些医道,也是用意于此,总得要和人混熟了,才好叫人家出面替你办事的吧。
有时候郑冲想来,自己每做一件事似乎都是带有目的性的,也不知道这是叫卑鄙还是心机深沉,或者就是郑芝龙所说的枭雄本色也未可知啊。
随后郑冲说起重建规划与防疫的打算,也将各方面的事情都想得面面俱到。总之,一切钱粮进出都由安平会管控,安排布置重建之事,所需的建筑材料也由安平会采购,除了郑冲可以做主的郑氏码头、港口、火器作坊、水泥厂、制药厂等的建设之外,其余城中的重建还需要官府来规划认定,而后安平会照此开工建设便是了。
在郑冲的计划中,安平会就好似一个基金会与承包重建工程施工队的结合体,从吸纳社会捐纳资金,到最后的以工代赈,所有事项都可一起包办了。
听完之后,徐光启叹口气道:“博文才学了得,是有真才实干的人。若是为文官,治理地方绰绰有余。若是安平会能开办起来,巡抚衙门的赈灾事宜几乎可以甩手不管了。”
“也罢,待会儿博文可将此章程详细书来,为师看过后帮你润色,随后便先往泉州府一趟,去与泉州知府樊维城先说此事,看泉州府如何打算再说。”顿了顿徐光启续道:“这泉州知府樊维城乃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号紫盖,湖广人氏,不上不下的人物,料想也乐得其见。至于沈犹龙那边,我先书信一封送去,将章程附后,料想玉成此事也不难。只是此趟受灾之后,泉州府乃是州府,安平会该当开办在泉州府统一筹划各地救灾事宜,也不可落脚在安平。这样就得辛苦博文,要去泉州了。”
郑冲急忙道:“师傅,徒儿本就是泉州守备,早该上任去了,只是此前与红夷战事未完,只需我父亲那里首肯,便可去泉州赴任便是了。”
徐光启嗯了一声又道:“那你的家眷怎么办?”郑冲看了张灵素一眼后道:“内子本就是泉州人氏,此前我得封泉州守备后,便已经差人前去泉州置办房产,待得上任后,便可携内子一道回泉州上任,此趟前去泉州,便带着家眷同去。”
徐光启颔首道:“这般也好,都是顺理成章之事。”听得能回泉州去,张灵素心头也是喜滋滋的,这几天她很是担心泉州的父母,能回泉州看望父母,也是极好的。
一顿饭下来,计议已定,饭后郑冲先将水泥配方制法交给徐光启去研究,这是他前段时间晚上抽空写下来的,记忆来自后世看过的一些网络文学,也不知道靠不靠谱,但总觉得差不多就是这样。
而郑冲自己则拉着张灵素捉刀代笔,替他书写那救灾章程。饭桌上,张灵素早已经被郑冲的想法折服,不论是以工代赈还是成立安平会,不论是去台湾采购粮食,还是重建防疫。张灵素觉得自己这位夫君的想法都非常人所能想到的,而且他是真心在为国为民做事,绝不是像侯公子那样,书信之内说了许多忧国忧民的话,但始终也没听闻他做成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利国利民大事来。
因此郑冲让她捉刀代笔,张灵素不但毫不推辞,反而格外认真重视,看得出她是想真心帮到自己的夫君。
而她这位夫君,自料罗湾海战立下赫赫战功之后,一个半月之内已经做成好几件大事了,不论是收僧兵营,还是去福州发饷,甚至还顺利的为他自己摆正了名份,这些都是在短短时日内办成的事,实属难得。
张灵素还不知道郑冲主导了与荷兰人的议和,其实这件事才算是近期郑冲最大的成就。
便在灯火阑珊之下,清香帷幔之间,夫妻二人同在桌案旁,大有举案齐眉的意思。便一个口述,一个认真书录,转折之间,忍不住呢喃旋妮,寓教于乐,办正事仍然不忘亲昵一番,当中撒狗粮细节也羞于启齿。
花了两个时辰,洋洋洒洒数千字的章程才书写完,郑冲生怕官府挑刺,便连安平会内部的管理条例也都书明,更将官府如何监管也都书写明白。当然郑冲是用白话文说的,而张灵素则将其文言化,才女就是才女,做个女秘书还是很称职的。
想到后世关于女秘书的梗,灯火下见张灵素那妖娆的身姿,郑冲差点又冲动起来,但正事没办完,他强压下欲念,还是收敛心神,先做正事。一个强者若能控制自己的各种欲念,那他将更加强大而且难以击败。
书完之后,校阅数遍,郑冲连夜便送到徐光启住处。徐光启正在捣鼓那台显微镜,想不到也就几天功夫,徐光启还真按照郑冲所绘图样把显微镜大致模样弄了出来,只是镜片难磨,现在装上去的镜片总是看不清楚。
徐光启看了章程之后赞道:“面面俱到,有此章程,官府定然会同意,老夫也乐得出把力,救济灾民。”当下徐光启让郑冲找来文书先生,照样誊写了几份,看来他是打算分别投送几处。
随后徐光启提笔给福建巡抚沈犹龙写了封书信,又将章程附后,交给郑冲。郑冲自命施福将信连夜派人送往福州去了,另外几份徐光启自己留下,便是要带去泉州给泉州知府樊维城看的。
“我命人多备几份,明早你与我去黄老太傅家中送去一份,你与我去泉州坐镇开办安平会,安平这里就要请黄老太傅出面了。”徐光启缓缓说道:“此等善举,有黄汝良黄老太傅参与,定能成事。想来我两个老家伙加起来的分量,也该是足够了。”
郑冲又惊又喜,他差点忘了安平他还认识一个黄汝良,总觉得从前郑大调戏了人家闺女,见面有些尴尬,但现在为了大事,也顾不得许多了。的确,有徐光启和黄汝良两个重量级人物出面,此事想办不CD难了。
说完正事后,徐光启指着显微镜道:“此物倒是大样做成,只是总是看不清楚,也不知何故。”郑冲凑上前看了后道:“还是镜片焦距有问题,上下两块镜片都要焦距合适才能成像。也只能多试几次,总能选到焦距合适的两块镜片出来。”
徐光启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也便不再提了,郑冲说得轻巧,徐光启自然知道是镜片出了问题,只是他这几天已经试验了不下一百多块琉璃、水晶镜片了,可见科学试验是要失败多次才会成功一次的。只是徐光启没有抱怨而已,他的科学精神就是只要坚持,总能成功,反正磨坏的镜片都是郑冲掏钱。郑冲不知道这几天为了镜片,就已经花费了三千多两银子了,三千多两啊!
次日一早,郑冲便与徐光启、艾儒略一道赶往黄府。街面上垃圾成堆,淤泥遍地,房屋倒塌极多,碎砖烂瓦、残梁断柱横七竖八,便连城内许多的树木也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这些却无人搭理,百姓们都在自家的倒塌房屋内翻找有用的东西,各自残破房屋前搭起简陋的窝棚暂居。安平城墙上的城楼都被飓风掀掉了顶盖,足见这场台风有多么的剧烈。
不时见得有百姓从残垣断壁中挖出亲人尸首后,皆是抱头痛哭,也总有呼儿唤女,寻找失散亲人的百姓们失魂落魄的从身边走过,整个安平城就像没了生气一般,只剩下了悲伤和哭号。
黄府也受了不小的损伤,大半房屋的屋面瓦片被掀掉,门房被门前大树倒下砸坏,来到黄府时,只见黄汝良长子黄庆云正在指挥家仆们清理门前的大树、修补屋顶的窟窿。
见得徐光启与郑冲到来,黄庆云上前客套了几句,见他眉头深锁,郑冲忍不住问道:“黄叔父,府上损失大么?”黄庆云对郑冲并未尽释前嫌,心头又憋着气,于是没好气的答道:“这般狂风之下,焉能损失不大?我家仓禀之内,八成粮食皆被大水泡坏!”
郑冲叹了口气,没计较黄庆云的无礼。徐光启说明来意后,黄庆云亲自引二人入内,黄汝良正在后院书房内安坐,这里算是黄府中保存比较完好的房屋了。
郑冲在后院之内,却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隔壁院中的那座绣楼,记得当初与张灵素初见时便是在那里。但如今那绣楼的小楼之上却已经面目全非,也是一般的屋瓦尽落,门窗尽毁。郑冲心下嗟叹:“黄小姐的闺阁小楼被风吹坏,也不知黄小姐搬去哪里住了?”
到了书房内,见到黄汝良时,老人家却一脸轻松,丝毫不见愁容,到让郑冲心下有些佩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确实没几个人能做到。
见得徐光启与郑冲到来,黄汝良欣喜的放下手中的书信,起身道:“你师徒两人何来?”徐光启笑着一礼道:“便是为了大灾之后的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