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郑冲等人回到水师大营时,只见大营外聚集了数十人,都在那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被大营将士拦在外面,这时有人操着江西口音上前探问道:“军爷,你们家郑大公子何时转回啊?”
“你问了几百遍了,我也不知道公子何时回来,早间公子外出公干,你们不去巡抚衙门、知府衙门问问,跑来这等什么?”守卫营门的把总很不耐烦,显然这些人来了许久,也烦了他很久。
“军爷,咱们就是从巡抚衙门那里得了消息,可我们赶去的时候,郑公子已经走了。”那人苦着脸道。
那把总一摊手道:“那我可没办法,公子也没将行踪说与我几个小兵知道啊。”说到这里,只见郑冲与施福等人行来,那把总见了急忙喝命麾下士卒上前分开众人,让出条道来,随后一众士卒皆笔直站立,朝郑冲躬身施礼道:“恭迎公子爷回营!”
郑冲骑在马上便缓步入营,四周围着的那群人急忙纷纷问道:“这位可是郑大公子?”
郑冲在营门前勒住马头问道:“正是本官,诸位是?”
“啊,是郑大公子,总算回来了。郑公子,小可江右商帮万福商号的陈尤嘉,特来拜会公子!”
“郑公子,小人徽州歙县吴氏大掌柜吴同清,特来拜会公子!有要事相商!”
“在下浙省龙游李家管事李福兴,特来拜见公子爷,有大宗生意之事面谈。”
“小的宁波秦家掌柜傅可顺,奉我家老爷之命,特来请公子赴宴。”
……
一时间大营门口像炸开了锅一般,天南地北的口音都有,各处商帮似乎都来人了,郑冲皱眉,施福见了立刻大声喝道:“水师军营重地,尔等胆敢在此处放肆?!”一声之后,四周水营士卒皆是呼喝起来,一众人皆吓了一跳,顿时鸦雀无声的静了下来。
郑冲看了众人一眼道:“诸位都是各处商号掌柜,既然找本官有事,本官理应接待。不过此处乃是军营重地,不可轻入,明日午时,在闽江口,本官在坐船之上恭候诸位驾临,有事明日再说!”
说罢也不理会众人,便即策马入营,施福等人护着郑冲鱼贯而入,守营将士则将人群都拦在门外。
进了大营之内,施福奇道:“公子,既然他们都找上门来了,为何不立刻商谈,还要晾他们一天?”
郑冲笑道:“生意之道,你若是心急,便先输了一分,我便是要让他们比我们急。”
回到大营郑冲自己的军帐内,郑冲命施福差人来点算粮饷。少时自有军中主簿奉来账册,将福州水师大营粮饷都点算清楚了。
这一趟郑氏要发放三个月的粮饷至水师大营,便是将今岁至年底的粮饷一次性结清,而后陆续发给水师将士们。福州水师大营上下将士、民夫、工匠、郎中、文书小吏等等一共一万三千五百二十七口,共计三月粮饷折算现银须八万一千一百一十二两,再算上粮秣费、器械补损费、养马费及其他修缮费、药材费、杂费等等,共计须十二万五千一百三十二两。
郑氏发饷银都是一年分两次拨付,上半年一次,下半年一次,便是春秋两季发放,因此郑氏官兵也称之为春秋二饷。每次一发便是半年饷银,从无拖欠,比起其他各地明军欠饷多达几年的可是好太多了。
而且郑芝龙海商出身,信誉极好,给士卒的待遇也不错,将士们人均一年饷银达24两,须知明朝一位县太爷的朝廷明俸,一年也才45两,当年戚继光在浙江招兵,士卒一年粮饷也才20两,是以郑氏水军皆为郑氏效命。
只不过县太爷有其他各种孝敬,捞钱的机会很多,而将士们想要获得额外收入,只有靠博取军功而已。
看完账册后,郑冲又问施福并主簿道:“那我们交割与知府衙门的银数该是多少?”
那主簿躬身道:“知府衙门那里的火耗费定的是五厘,此趟交割,折算现银,该是六千二百五十六两,合计共是十三万一千三百八十九两。”
施福笑道:“这五厘的算价便是老爷招安时便定下的了,这许多年也未曾变过。”
郑冲颔首吩咐道:“从我带来的那现银中点算这笔银两出来,稍后便去知府衙门交割。”
施福道:“公子这么急?不等等看?”
郑冲笑道:“我先把后顾之忧解决了,否则那些商贾得知我急着将手中货物脱手换银两,或许会趁机压价。”
施福恍然大悟,便即与军中主簿点算银两。一个时辰后都点算完,郑冲便差人将账册及火耗费六千余两送至知府衙门。虽然郑氏与知府衙门有约定,面上这些饷银还是要由知府衙门账面上走个过场,但其实现银并不需要真的送到知府衙门,而是将做好的账册及该给知府衙门的火耗费送到知府衙门,随后知府衙门盖印坐实,誊录账册,随后派遣官吏至大营,做个发放饷银时候的监督而已。其实那些饷银还是在郑氏水营之内,并不会真交割给知府衙门。
到得黄昏时分,施福与那主簿回来,已经将事情办妥,看来也是轻车熟路了。明日起知府衙门便会差遣官吏前来监督饷银发放,其实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知府衙门才不会管这些饷银是否真的发放了,都是你郑家的事。
施福等人回来后,留守福州水师大营的十八芝之一的郑芝燕赶回水师大营来。郑芝燕乃是郑冲远方族叔,为人老成持重,带兵进取不足,但守成有余,是以这趟并未参与红夷之战,而是留守福州水师大营。
照理来说,郑芝龙官拜福建总兵,他的福建总兵衙门该是在福建省城福州的,可历来郑芝龙皆是以清剿海寇为由,将福建总兵衙门搬到了他的老家安平,福州的总兵衙门便是经常由郑芝燕坐镇此处,有什么公文往来,皆是一股脑派船发往安平给郑芝龙署理,他在福州只是个传话筒而已。
昨天郑冲到了福州之后,郑芝燕并不在军中,也怪郑冲在海上和海寇打了一仗,沿海渔夫见得后,不但报了知府衙门,也报了水师大营。郑芝燕闻得福州外海有海战,便提一支船队出巡去了,却扑了个空,今天黄昏才回到水师大营来。
见过族叔郑芝燕后,郑芝燕先问了郑芝龙等人境况,郑冲报了平安后,说起那场海战来,郑芝燕哈哈笑道:“我还道是哪支巡船队与海寇交锋,火急提兵赶去,原来是博文你的船队,若知晓是博文的船队,你叔叔我也不必跑这一趟,这东海之上,谁还是你龙须儿的对手?”
郑冲谦道:“小侄初次领兵,战后也不知先派小船登岸报捷传讯,累族叔跑这一趟,小侄罪过了。”
郑芝燕摆摆手道:“哪里话,一家人嘛。这趟战功便由我这里奏报上去,有功将士一并封赏便是。”
又问起这趟发放粮饷之事,郑冲道:“小侄此趟前来,已经带了现银发放粮饷,午后已经至知府衙门交割了。”
郑芝燕奇道:“因与红夷交恶,已然停了近一年的海贸,市面上缺银缺得很,大哥那里应该不会有这许多现银发饷才是啊。”
郑冲道:“这些银两乃是小侄私库中先垫付的。”
郑芝燕皱眉道:“此乃公务,岂能让博文你费钞?”
郑冲却笑了笑,低声道:“族叔不必忧虑,此趟小侄本是带了货物来换银两发饷的,但此刻小侄已经垫付了饷银,那这批货便是小侄的了。”
郑芝燕还是担忧的道:“可如今市面上缺银,都是等着出货的多,求购的少啊。”
郑冲笑道:“叔叔不必担心,小侄自有办法,此趟生意一成,所赚回来的定会是十倍之利。”
郑芝燕道:“既然博文成竹在胸,叔叔也不多说什么,但有难处不妨直言。”
郑冲应了,随后郑芝燕摆下接风酒宴招待郑冲,便将福州水师大营诸将都一一介绍了,更将他私费先垫付饷银之事说了。诸将都知道与红夷海贸停了许久,各处皆缺现银,本来想着今趟秋饷或许会拖上一阵,不想郑大公子自己垫付银两,先将将士们的饷银发了,当下皆是佩服郑冲,让郑冲成功的刷了一波人望。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一大早,郑冲穿了戎装,郑芝燕击鼓集兵,待得知府衙门派来的官吏到了之后,便即开始发放粮饷。便在大营校场之内,分出二十余个台子来,各营将士列队,由各自把总率领,顺序上前领取饷银,都井然有序。
见得士卒们领得饷银后,欢天喜地的笑容,郑冲也觉得这趟算是办成了一件大事。
领取的将士颇多,郑冲只看了一会儿便即向郑芝燕告假,便言要去王肯堂府上,郑芝燕也知道他带人来求医,便道:“博文在我这里不必拘礼,出入自便就是了。”
郑冲谢了,便带施福等护卫离开大营,先到福州市面上逛了一圈,便是想买到象皮。可逛了许久也没遇上贩卖象皮的商贩,最后打听得一位来自云南的商贩那里有象皮出售,郑冲好不容易找到这云南游商,方才购得象皮。
郑冲买了几块象皮后,吩咐施福先回大营龙须号上,将龙须号开到闽江口处,然后便先准备接待那些约好今日会面的商贾。他自己却只带了几名护卫,优哉游哉的到王肯堂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