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福却安慰道:“既然王老爷病了,我们同去探望一番,若是病况不重,开口相求,若是看着不成,也只能作罢。”郑冲道:“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他们前去拜会王肯堂可不是空手去的,郑冲命施福挑选了一对上好的象牙,一对上好的犀角,又选了上好香料五十斤,几块上好的西洋绒毯,让护卫挑了个担子,便是作为礼物。
孙泽沛不能走路,只得雇顶轿子抬了,郑冲骑马,施福领十余名护卫便往王肯堂府邸而去。
福州别称榕城,只因城内外植榕,古已成风。特别是北宋时期,太守张伯玉倡导编户植榕,满城绿荫,暑不张盖,因此得榕城的美称。走在福州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街道两边,榕树常青、枝荣叶茂、雄伟挺拔,便是秋意渐深,却还是能感到一派生机盎然。
很快到了王肯堂府邸,这里比不上黄汝良的府邸豪华,更比不上郑氏的宅邸,只因王肯堂是江苏金坛人氏,来福建做官也只是数年之事,因此也没置办多大的府邸。前后两院,中堂两排,两进两出的宅院而已。
到了门口,郑冲下马,命施福上前敲门。片刻后,一名看门的老仆打开门来,施福上前递了郑冲名刺,不想那老仆也不接,只用吴中口音道:“老爷病重,不见客!”
说完便想关门,施福大急,手拦住大门,口中道:“我家公子还有王公好友徐老尚书和福建水师提督郑公的书信要转交。”
那老仆皱眉道:“书信在哪里?”施福道:“便是要当面转交的书信。”
老仆哼了一声道:“你等着,我去禀报。”施福连忙赔笑道:“劳烦您老了,这点茶钱还望收下。”说罢塞给老仆二两散碎银子。
那老仆却不收,将银两还给施福道:“我们家规矩大,受不得这些!你若还要塞来,我便不给你禀报了。”
施福只得收回银子,又多谢了几声。回到郑冲身边后,施福赞道:“连看门的家仆都是这般清廉,看来这王老爷是个好官。”
郑冲点点头道:“王老爷以高龄还出任福建参政之职,可见一颗拳拳报国之心啊。”郑冲却不知道史实中,王肯堂早已经谢世,而在这个时空,却年岁有些改变。
过了片刻后,大门吱呀一声又开了,内里传来一个女子吴侬软语的声音:“诚伯,不是都说了爷爷的病需要静养,怎么还来些不相干的人搅扰他?”
“孙小姐,不是老仆有意打扰,只是他们说是送信来的。”
“好了,我知道了。”话音刚落,门内走出一名少女来,与郑冲、施福等人一照面,两边都是惊呼起来。
“怎么又是你们?!”
“啊,你是那胡搅蛮缠的小娘子!”
人生何处不相逢,不是冤家不聚头。郑冲看到眼前的少女,似乎觉得手背上的灼痛感又回来了。就连施福等人,也忍不住后退一步,生怕这少女又扔出什么痒痒粉等古怪物事来。
“你找我爷爷有什么事?”少女瘪瘪嘴,居高临下的质问道,虽然她样貌不算很出众,但言行举止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自信气质来。
“呃,家父福建水师提督郑公,名讳上芝下龙,家师前任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礼部尚书徐公,名讳上光下启,命小子郑冲前来探望王老爷,并有书信两封在此。”郑冲收拾心情,很是客气的说道。
那少女见他说得客气,面色稍缓,哦了一声道:“可我爷爷卧病在床,不便见客,你把书信给我便可。探望也不必了,爷爷需要静养,你们的心意我们王家知道了。”
郑冲眉头微皱,连忙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少女轻轻哼了一声道:“早猜到你们不是送信这么简单,轿子里坐的什么人?是不是有病前来求医的?”
郑冲点头道:“正是,还请小娘子再去通禀一声,若是能医治我这位小兄弟,我郑氏上下铭感五内……”
话才说了一半,那少女一阵风似的已经到了轿子面前,掀开轿帘看了看,伸手便拿起孙泽沛的手把起脉来。郑冲瞪大眼睛,后面的话也说不出口,生怕打扰了少女把脉。
把了脉后,少女翻起孙泽沛眼皮看了看,这才长舒一口气道:“幸好他只是神志混沌,心脉紊乱,五感內焦,便是受了惊吓的失魂之症,虽然难治,倒也没有性命之忧。”
郑冲看少女只把脉后又看了几眼,便将症状断得一清二楚,顿时赞道:“小娘子好医术。”跟着一拍大腿道:“哎呀,我也是糊涂了,小娘子称呼王老爷为祖父,岂不是王老爷的嫡亲孙女,家学渊源,想必王小姐的医术也是极为了得的。”
少女白了他一眼道:“你的样子太像那大恶人了,我看着讨厌,你转过脸去说话。”
郑冲愣了愣,少女柳眉一竖,最后郑冲只得妥协,没办法谁叫自己是上门求医的呢?心头忍不住暗骂道:“好你个小娘皮,有朝一日,你求到我的时候,看我怎么欺负你!”
只听背后王家小姐道:“你们也真是的,有病人就早说,扯什么送信、探望的,假兮兮得紧。还好你们这病人没什么性命之忧,要真是急重症之人,被你们闲扯耽误了救治,死在我们王家门口,可把我们王家的医德牌坊都砸了啊。”
郑冲开始有些喜欢着王家小姐的率直了,当下赞同道:“好,王家小姐果然是快人快语,那我便直说了,我们确是来求医的,还望王家出手相助。”
王家小姐在身后嗯了一声道:“这才像话,好了,你也别小姐小姐的叫了,我叫王月娘,便叫我月娘好了。”
郑冲偷望了身边的施福一眼,两人均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王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居然会有这么率性直真的孙小姐,似乎眼中根本没有礼数二字啊。
“还愣着干嘛?把病人扶下来送进去啊,难道要我这个大夫动手么?”
王月娘一声之后,当下便往里走,施福急忙命人将孙泽沛抬了下来,便架着孙泽沛往里走。郑冲跟在后面,不想到了门口,却被王月娘拦在门外。
“我知道你不是那大恶人,但你是在长得太像,对不住,恕不招待!”说罢王月娘便要关门。
郑冲大急,连施福都进去了,他这个正主却被人拒之门外,岂不是很糗?当下急中生智道:“月娘,看你样子便知是喜好医术的人,我这里有个治疗疟疾的好方子,你可需要?”
这句话果然有效,王月娘的手缓了缓,皱眉道:“什么方子?”
“你让我进去,我就告诉你。”郑冲耍起了无赖。
王月娘哼了一声道:“好,要是你敢骗我,我便痒痒粉、赤硫粉一起招呼,让你又痛又痒!”说罢,王月娘让开条路,郑冲连忙挤了进去。
王府果然不大,但前院、后院都放满了晒草药的竹篾簸箕,便连屋顶上都是,一进入王府,浓烈的中草药味道扑鼻而来,郑冲很喜欢这股味道,忍不住多吸了两口。
王月娘也不理会他,先命施福等人将孙泽沛安顿在偏屋客房之内,随后替他再次细细诊脉。郑冲站在门口,也不敢进屋,生怕王月娘又嫌自己的样貌妨碍了她。
“他是如何被惊吓到的?”王月娘细细查看了孙泽沛的眼神,甚至用烛火直直照射,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施福不敢僭越回答,看了郑冲一眼,郑冲连忙道:“先前在安平,遇上拦路打劫的……”
才说到这里,王月娘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再不说实话,我便赶你出去!拦路抢劫会把人吓成这样么?”
施福等人忍不住奇道:“好厉害,娘子神医。”
郑冲瞪了施福等人一眼,这不是拆台么?当下又赔笑道:“月娘,其实是这样的,当时我们一同出游,遇上刺客来刺杀我,为了自保,我便辣手杀了那些刺客,也许是被那些血腥场面吓到了。”
王月娘嗯了一声,这才没追究,当下取出一个针包来,打开一看,其内长短各色银针都有。随后月娘吩咐将孙泽沛衣裳除了,便给他身上、头脑上插满了银针。
过了半个时辰后,月娘的针炙才算完了,随后命人施福等人照料他,自己收拾好便来出了客房,经过郑冲身前时道:“你跟我来。”
郑冲急忙跟上,两人来到院中站定,王月娘道:“你这位家人的病情很严重,他受了很厉害的惊吓,以致气血上涌,堵塞了一些头脑经脉,我需要替他多针炙几次,希望能疏通经络,令他神智恢复。”
郑冲却道:“听闻贵祖父从前曾今为一名惊喜而痴呆的进士诊治过,不是说惊吓一回便好了么?”
王月娘瞪眼道:“此乃坊间谣传,这你也信?要是吓一吓便能将心智混乱之人治好,那便人人都是神医了。那人是祖父多次用针炙之法治愈的,什么惊吓治病,小心把人再吓出个好歹来!”
郑冲干笑两声,掩饰尴尬,心头也在暗骂自己愚蠢,生为后世之人,怎会相信这种不科学的传言?
王月娘又道:“你放心好了,这位小兄弟好在年岁还小,本来就心智还不成熟,治愈的成算颇高,便将他留在我家好了,我会每天替他诊治。”
郑冲长长一揖道:“多谢月娘出手医治,不知需要什么药材么?需要的话,在下命人去采办。还有这诊金不知多少?”
王月娘皱眉道:“你很有钱么?”
郑冲呃了一声道:“略有。”
王月娘道:“好,诊金我要一万两,药材嘛,见药就抓,每种药三斤!”
郑冲愣住了,他也听出了王月娘的不满,见药就抓?西游记朱紫国的剧情么?
“月娘,不得无礼!”郑冲还未答话时,只听正堂廊下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