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轩搞不清楚为什么北平的文人会支持他,这其实和如今白话文的困境有关。
北平作为新思潮的发源地,一向大力提倡白话文写作。
想要革新一种文体,打破旧有秩序,是个很复杂的过程,期间肯定要面对旧有势力不断的反扑。
经过一系列的斗争,在1920年4月,教育部终于下达了命令,让学校的教材使用语文体,也就是白话文。
这是白话文取得的阶段性胜利。
但在文学写作领域,倡议白话文写作的文人内部也有着不同的意见。
什么是白话文写作?白话文有没有文学性?如何用白话文写出文学经典?白话文该怎么发展下去?
这一系列问题困扰着提倡白话文写作的学者们。
开荒是最难的,需要不断的摸索和试探。
思想激烈的如胡拾,认为白话文想要发展,就要和文言文彻底分割,抛弃传统文学。
周作仁则认为从文言文向白话文转变和革新的过程中没有严格的界限,不能彻底抛弃。
还有学者认为白话文和文言文各有所长。
这个年代的学者大多都经过旧式的私塾教育,学的也是传统典籍,后来留洋,接触西方文化,当两种文化相碰撞的时候,思想上就难免产生矛盾。
是彻底抛弃国学,还是缓缓变革,他们自己也在挣扎。
眼下白话文的困境有两点。
一个是需要证明白话文也具有文学性,也能用白话文写出文学经典来。
文言文学者讽刺白话文是“引车卖浆者言”,就是说用白话文写出来的没有文学性和思想性,根本不能称之为文学。
在这方面鲁讯的拉开了白话文的序幕,其他学者陆续开始了白话文文学的创作,想要为白话文打下文学基础。
只有拥有足够多的文学经典,才能证明白话文不是昙花一现,而是能够传承下去。
当然他们自己也不熟悉这种创作方式,只能摸索着前行。
这也是这个时代极少有白话文长篇问世的原因,能够写出中篇已经很不错了。
在诗歌方面,白话文的发展也不顺利。
没有了古体诗在形式上的束缚,诗人可以自由的创作,在这个阶段大多是模仿外国诗歌,创出各种派别。
可这种诗歌是否有文学价值,有没有思想性,有没有美学准则,谁也说不清楚。
总体来说,这个时代白话文的文学创作属于纷乱的阶段,没有人能拿出一个固有的标准,告诉大家该怎么写。
这就牵扯到白话文的另一个困境,那就是发展方向的问题。
即便是提倡白话文态度最为激烈的胡拾也给不出一个方向,只能摸索着前行。
此时以胡显骕为主的文人又开始大肆攻击白话文,提倡“昌明国粹,融化新知”,认为白话文是“模仿西人,仅得糟粕”。
新一轮文言文和白话文的论战即将开始。
这时在上海发生的炮轰的风潮传到了北平,其中就有批判白话文的论调。
只能说恰逢其时,这种长篇白话文顿时引起了北平文化界的关注,原本消遣性质的,就因为白的彻底,通篇大白话,成为了学者们的读物。
他们关注的不是的文学价值,而是白话文的发展方向。
有学者认为若是白话文最终沦落到像这种毫无文采的,那是文学的悲哀。
也有人认为这是白话文向着大众语言迈出的关键一步。
我们提倡白话文,不就是为了创造出一种“说得出,听得懂,写得来,看得下”,适合大众需要的语言么?
正是这样的,只要是略微识字的人都看得懂。
当然若是没有那些艳情描写就更好了,可这给我们的白话文写作提供了一个新方向。
于是,在北平的文坛掀起了有关白话文发展方向的热议。
在这种背景下,鲁讯在上发了短评,认为从来看,白话文才是中国文字发展的未来。
这个论点得到了北平不少学者的支持。
消息传到上海,上海的学者愣住了。
这怎么开始关注白话文了,咱们讲的是篡改历史好不好,白话文只是附带,你们搞清楚重点了么?
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北平的学者吹捧,那就是唱反调,就是和咱们作对,那咱们就要贬低。
上海的学者对白话文的抵触更甚,一场波及全国的大规模论战就此开始了。
到最后成了文言文和白话文之间的争斗,反而没有人关注了。
这让林子轩有些莫名其妙,他也趁乱用笔名发表了几篇文章。
,这是讽刺上海作家不思进取,打压新人作者的。
,这是讽刺那些历史学者认为历史严肃性的,历史被人篡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么较真做什么。
,这是为白话文张目的,论述了文言文不利于社会发展的种种弊端。
可惜这几篇杂文虽然写的慷慨激昂,不过在这场乱战中,林子轩的文章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毕竟他还不是名人。
如果他用“黄毅”这个笔名的话,一定会被骂的体无完肤。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单枪匹马的和整个上海文坛战斗一番,没想到最终成了没有人关注的龙套,林子轩有点气馁。
于是,他停下写杂文,开始给存稿。
他还不知道的是,随着论战的影响越来越大,正在面临着被腰斩的危险。
这一个多月来,副刊的编辑周瘦绢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他本身是鸳鸯蝴蝶派的作家,还主编过杂志,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名的人物他都认识,大家的关系都不错。
当初刊载,是想给吹入一股新风,给通俗文学一条新路。
可随着论战的开始,首先是来自鸳鸯蝴蝶派内部作家的压力,他们觉得周瘦绢不应该刊登这种,这是在断他们的后路。
一旦读者接受了这种,他们将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