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情激奋是什么场面,每天都有在刑部和大理寺请愿的士子,每天都有在这些公侯府门前叫骂的文人,每天都有在长安城各个茶楼酒肆议论的学生。
一场名为整肃纲纪的行动瞬间席卷了整个长安。
只是匮乏的年代,文人便是农民的标榜。读书人说什么,很多人便信什么。三人便能够成虎,更何况是成百上千的读书人,带着成千上万的普通百姓。
“啪”,太极殿中,李承乾将一份奏疏拍在案上。
“你们倒是说说,这件事情该怎么办?”满面怒容的李承乾此时怒视着阶下那些噤口不言的大臣。“先前你们不是说的很多么?如今说说啊,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其实能够快速平息民愤的办法不是没有,将那些个勋贵子弟一个个都拉出来从重从严处理了,定然能够让百姓们拍手称快。而且还能把士子们闹得越来越大的声势给压制下去。
但是,谁也不愿意说出这么得罪人的话来。
那可是数十位公侯啊,如果单个说起来,这会儿能够参加朝会的人,都能和他们平起平坐。可是几十个加起来已经不是数量那么简单了。这些勋贵也有交好的大臣,也有血脉姻亲编织的关系网。
这样一股势力要是整合起来,绝对不容忽视。
不然,之前李承乾也不会因为那些个大臣没有说明的几句话就把罗彦审案的权利轻易给剥夺了。
其目的,不就是想分而化之么。
所以说,想要两头讨好的事情压根就不可能做到。利益的缓冲从来都是双方得利才能共存,一方受益一方吃亏的事情,哪里能够长久呢。
对于接下来到底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李承乾一筹莫展。
可是,事情却不能因为一筹莫展就拖着。因为终于有一天,事儿拖不住了。
作为罪魁祸首的刘家,是士人们叫骂的主要对象。连续三天了,刘家的下人都被叫骂到不敢出门。府中原本存着不少的粮食,下人固然吃饭不成问题。
可是向来锦衣玉食惯了的刘家人,却有些困顿了。七月的节气,正是各种时鲜蔬菜上市的时候,一应的瓜果也正当时。往年的这个时候,吃腻了鸡鸭鱼肉的富贵人家,也都会买来大量蔬菜补充。
先前的一段时间,刘家人也还沉浸在这样的饮食中。
可是这三天被人家给堵了门,下人们买东西都不出不去——前后两个门都被堵着呢。
储存的蔬菜也不过是吃了一天,然后就没有了。
生活简直就像是一瞬间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任谁过着饭管够但是没菜的生活,吃上一天都会恶心,吃上两天便能倒吐,吃上三天,不好意思,直接厌食了。
嘴里的寡淡,反应到心里就成了躁火。当躁火烧心的时候,就要出事。
刘家家主终于忍不住了,这天再次听到府外那些叫骂声的时候,拉起了仆役,带齐了棍棒,打开中门,冲出府外就是一阵乱打。
前来叫骂是出于意气,但是要吃亏那就不划算了。所以,一干叫骂的士人就这样被刘家家主带着下人打散,或者体面的叫法,战略性转移了。
如果事情能够使用蛮力解决,只怕谁都更加愿意使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因为它可以省去不少的麻烦。
此时的刘家家主便是这样的想法,洋洋得意的他,让仆役去集市上采买了大量的酒肉蔬菜,交付给后厨做了一桌上好的宴席,带着自己的夫人儿子很是自得地享受起来。
可是,往往这粗暴的手法,反而会引出更大的麻烦。
刘家家主被自己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却忘了他方才面对的是一群以笔杆子和嘴巴子为武器的家伙。冷暴力才是这群人真正的杀伤力,至于刚才被打,那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既然刘家不讲道理,那么士子便到那讲道理的地方去讲道理好了。
三省都在太极宫中,所以无人搅扰,可是六部衙署都在太极宫外,自然就遭了士子们的毒手。
这回可是不限什么刑部和大理寺了。但凡是朝中有些实权的衙门,都被士子的请愿团体给围住了。大量的请愿书在这些衙署的门前堆的越来越高。
终于轮到这些大臣们坐不住了。
当新一天的朝会开始的时候,以刑部为主的几个尚书请求李承乾,重新派人,从严处置这件事情。并且刘家仗势欺人的事情,也要给士林一个交代。
这回轮到李承乾沉默了。
李承乾也不想这样,可是如今真正能够审理这件事情的人,一时之间还真是不好找。所以事到如今也只能采用一个拖字,沉默了良久,李承乾终于说道:“暂时先张出榜文,这件事情朝廷会主持公道。但是大理寺之前审理有误,不能胜任再次审理。到底由谁来主持这件事情,还需要仔细斟酌。”
话说的相当委婉,但是大家都知道,李承乾这会儿也是坐蜡了。
这个人选不好找啊。
但是结果已经很明确了,那些勋贵子弟,严惩是肯定逃不掉了。
李承乾的方法自然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至少从张贴榜文那天开始,士子们就不再围堵各个衙署了。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他们在观望。最后如果结果不能够让他们满意,这事儿还是得闹起来。
而一干勋贵们,这个时候纷纷慌了。
先前由戴胄审理案件的事情,老实说,他们却是从中找了很多的关系。能够左右戴胄的决断,自然使出的压力不小。所以,最后他们很是开心地看到自己的儿子回到了家中。
然而如今依照李承乾的说法,这个案件要重新审理,而结果肯定要从严从重。
什么叫从严从重,那就是刑律中讲明了能够判处多大的罪责,就要判处多大的罪责。
原本他们是不懂这些的,但是暗地里托人问了刑部和大理寺。这些人都不愿沾手他们的事情,正是因为在他们的心中,这事儿只有这样的处理方法。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先前那些向罗彦赔罪过的公侯不禁念起了罗彦的好。
如果当初能够让罗彦主持这件事情,哪里还有这时候的窘迫。追悔莫及啊。想想这些少年们一个个最少都要流放五百里,他们这些做爷娘的都要急哭了。
李承乾下令昭示榜文的第三天,寻胜侯自请入宫面见李承乾。
“如果你是来求情的,我只能告诉你,我也无能为力。”面对一脸哀婉的寻胜侯,李承乾很是冷酷的回答。
李承乾不是不想结交这些勋贵。但是想想这样做的后果,权衡利弊,他只能一开始便向寻胜侯表达自己的态度。这样便能够断了这些勋贵求情的念头。
苦笑了一声,寻胜侯向李承乾一拜:“殿下,微臣管教无方,致使犬子横行霸道。如今处置,也是罪有应得。微臣前来,乃是向殿下请罪的。”
“罢了罢了。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少年人有些意气用事在所难免,便是我也时常会犯糊涂。这次想来也不过是流放罢了,好生管束,往后遇到大赦回来,重新做人便是了。”李承乾看着寻胜侯偌大的年纪,向自己这般恭敬,说话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见李承乾终于有些松动,寻胜侯再次作揖:“殿下,微臣想恳请殿下,让诚国公出来审理此事。”
李承乾有些敏感,听完立刻眼神凌厉地看着寻胜侯。
苦笑了一声,寻胜侯这才说道:“殿下想来不知道,当日我等被诚国公带到天然居,商定的结果是犬子罚守城半载。”
“什么?”李承乾惊叫出来。
权贵子弟守城,一点也不必流放好。
要知道军中流传着一句话——宁做边军,不为守城。这是什么意思呢,边军虽然寒苦,而且很容易和邻国交战,但是胜在自由,而且逢战可以捞取战功。
可是守城军士呢?没有军籍,风雨无阻,遭人白眼,还没有什么功劳。
两相一对比,这优劣谁都明白了。
“不错,诚国公答应我等的便是留着在长安,可以让我等就近照看,但是半载之内,不得有任何徇私。”寻胜侯苦笑一声:“谁知道我等商定的第二天,他就被殿下给换了。”
寻胜侯只差说一句,如果当初知道事情会闹成这样,还不如就让罗彦来呢。
李承乾听完之后,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寻胜侯知道这个时候李承乾需要考虑,毕竟才几天又要反悔,这让李承乾也很没面子,所以他很是知趣地退下了。
第二天,朝中就传出消息,涉案的二十多位公侯,相继上疏请罗彦主持审理此事。而直到现在,李承乾依旧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这个消息,让士林为止一震。
先前真假参半的消息,让他们对罗彦已经有些不太信任了。这个时候,既然有这么多公侯让罗彦出来主持审理,难道,其中会有什么黑幕不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