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午餐,贾玮进了卧室,没多久麝月也用了餐,随后进来。
坐在炕沿上,麝月同贾玮说起琥珀的事儿。
她是昨儿晚上悄悄问琥珀的,但应该是出于谨慎或矜持的原因,直到今儿接近午时,琥珀才告诉她中意的人选,因此早上贾玮从荣府到来时,事实上她还没得到琥珀的信儿,也没法向他回话。
“李贵么,果真不出你们所料。”
听到琥珀中意的人选,贾玮由不得一笑,昨日里他让麝月问问琥珀的同时,也告诉了她袭人的预判,结果麝月也一口认定琥珀必挑李贵,如今琥珀亲口说了,人选正是李贵。
“二爷打算何时给他们指婚?”麝月抿嘴一笑,问到这上头。
“下午我同李贵说说,他若也应了,也不用再等了,越性今日便指了婚。”贾玮微笑说道。
指了婚,两家还要请期、下定、过礼等等,事儿一大堆,最后才是正式成亲,在这其中,真正讲究的倒不在于指婚这个环节,因而算是没所谓,尽早成全便是。
麝月听了,点点头笑道,“二爷倒是简断。”她本想再接着说些话儿,但不好耽搁了贾玮的午休,便收了口,服侍他躺下,随后回到自个的炕床上,坐在那边做针线活儿。
歇了不到半个时辰,贾玮便即起身,接过麝月端来的茶水,润了润口,抬腿出了卧室,麝月照例送出。
穿过月亮门来到四进,李贵同一众男仆小厮皆住在这边,每日随贾玮往返的一帮亲随,白日无事可做,也都待在此处。
李贵和叶明诚俩个皆住在正院上房,东面的耳房是李贵卧室,贾玮从廊上绕过去,迎面过来的几个下人见了,急忙行礼请安,贾玮抬抬手,让他们起来,指着那边耳房问道,“李管家在里头么?”
“回二爷的话,李管家在呢。”这几个下人毕恭毕敬地道。
他们拨到私宅这边来,贾玮在他们面前便是形同家主,哪是一般的少爷可比,眼下他们见了贾玮,同见了贾政也没分别。
贾玮微微点头,继续往那边耳房而去。
来到门边上,房门虚掩着,贾玮伸手叩叩,里头传来李贵的声音,“哪个?”
“是我。”
“……二爷?”
随即屋里头一阵响动,房门飞快打开,“二爷怎么来了?我这屋子脏乱着呢。”
贾玮笑而不语,迈过门槛进了屋中。
李贵手忙脚乱地给他倒茶,并搬过交椅小心翼翼请他坐下,自个在旁垂手侍立着。
贾玮没有动茶水,视线投过去,盯在李贵脸上,李贵的表现很不正常,做了这些年长随,如今又是这边私宅大管家,平日里在他跟前算是自如,哪像今儿这样局促不安。
莫非得知了指婚的事儿?
但想想便知不可能,此事只有他、袭人、麝月、彩霞四个晓得,袭人、麝月俩个向来是个明白人,此事还未定下,她们决不会外传的,彩霞自个当然更不会同他人说起。
盯了李贵片刻,李贵额上汗珠涔涔而下,面色也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
“天儿尚冷,怎么流起汗来了?”收回视线,断定李贵心中有鬼,贾玮先是漫不经心地说着,而后敲敲桌子,略略提高声调,“有什么事儿瞒着我,还不快自个说出来。”
随着他这一声轻斥,李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二爷,昨日里小人娘亲吃了些酒,又到二爷院里骂哭了袭人姑娘,小人……小人……”
昨夜元夕,他回荣府一趟,不料一到家中,母亲便得意洋洋地同他提到日间去了怡红院,并训骂了袭人一顿,直至将她骂哭的事儿,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拿袭人这个贾玮身边最得宠的大丫鬟做个筏子,别个丫鬟婆子才知她的份量,省得忘了她老人家是谁了。
他听了之后,当下便又是担心又是发急。
这种事儿虽说以往也有发生过几回,未必都是袭人,晴雯、麝月、秋纹、碧痕这些个也都受过母亲的气,但如今不同,二爷可不比从前了,母亲既知袭人最是得宠,却还有意招惹,后果难说得很,或许连他也一并不受待见。
说了母亲几句,他也没兴致再在家中待下去了,吃完汤圆,当夜便回到这边来。
今儿上午,各种事情忙乱着,暂时将此事丢在一边,不料眼下二爷竟亲自上门来,唬得他以为二爷知道了昨儿母亲骂袭人的事儿,过来训斥,不由地慌乱成一团。
只是此刻瞧来,二爷竟毫不知情,不过他也并不敢侥幸,据实说了。
闻言,贾玮面色沉了下来。
这个李嬷嬷,仗着自个是奶娘,有些功劳,在王夫人那儿也有几分脸面,一向老气横秋的,不大安份,骂过好几回袭人、晴雯、麝月、秋纹、碧痕这些个了,此外,当初茜雪便是因她之故,被逐出荣府。当然,这都是从书中的记载或融合的记忆中得知的,他重生过来,这种事儿还未发生过,但昨儿这个李嬷嬷竟然骂了袭人,还将她骂哭了。
用不着猜测,他便知李嬷嬷骂的是什么话儿,无非是“装狐媚”,“仗着少爷宠爱,不把她放在眼里”之类的,总之,就是无事生非的嫉恨。
昨儿晚上回去,袭人并没有告诉他这些,她素来识得大体,隐瞒下此事并不奇怪,想必一来不愿他为此生气,二来担心他同李嬷嬷吵,让人嚼舌根,说来说去,李嬷嬷毕竟是他奶娘。只是委屈了她自个了。
沉着脸儿,片刻后,他望向跪在地下的李贵,“起来罢,这是你娘的事儿,不与你相干。”
李贵举袖擦擦汗水,站起身来,心下稍稍一松,不过二爷只说不与他相干,却没说要拿母亲怎样,因而还是忐忑,只等着二爷发话。
贾玮此时顿了顿语气,道,“嬷嬷是我奶娘,照理说,凡事更应晓得为我考虑才是,但却是时不时地给我添乱……我现下这边一大堆事情,哪里还禁得起她在我院里生事?她一个奶娘,在太太面前也有坐的地方,又在丫鬟们面前争个什么?我话说重些,嬷嬷年纪虽大,却是个不省事的……罢了,此事我也不同嬷嬷当面说,且留几分脸面,李大哥,你回去告诉嬷嬷,此后不可再犯糊涂,若是再糊涂着,好歹她是奶娘,我自个不会怎样,却是要请太太或是老太太出面,给嬷嬷教些规矩。”
以前的宝玉若为此事请太太或老太太出面训诫李嬷嬷,多半会被当成胡闹,但现下不同,他完全可以办到。
他这番话说出,语气平和,却隐隐透着些许冷峻和威严,李贵屏息静气地听罢,连声答应下来。
对于二爷的处置,他心服口服,母亲原本就是这么个人,二爷说得并没错,此番二爷没拿母亲怎样,已是宽容,往后母亲自个再犯糊涂,只能说自作自受,他也理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