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这孩子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老太太,婢子所言,句句是实。”
贾母所居院落内,此时卧室里亮着几盏银纱灯,贾母坐在罗汉榻上,满头银发,精神矍铄,正同侍立一旁的鸳鸯交谈。
鸳鸯从园子里回来,便将今夜之事一五一十地说给老太太听,她知道贾玮在老太太心中的宝贝位置,听了这番话儿,定然欢喜得很,果然,老太太一听,便露出欣慰的神色此外,还有一些复杂的神色,就不是她一时之间所能领会的了,倒不禁让她有些忐忑起来。
“鸳鸯,你对宝玉的这些话儿怎么看?”沉吟片刻,贾母再次开口道。
“婢子觉得宝二爷的这些话儿说得很有道理,也很有担当。”鸳鸯不假思索地道,她原本就是这么想的。
“又有道理又有担当,说得好”贾母微微笑道,“宝玉这孩子能看明白府中的情形,看明白将来的事儿,小小年纪,可谓早慧早慧之人,未必是福,想得比别个多,这是劳心,又要揽过担子,这是劳力,既劳心又劳力,我担心这孩子将来活得累啊”
说到此处,贾母轻轻叹了口气,神情复杂,百味杂陈。
“老太太千万别这么想,宝二爷衔玉而诞,这一生必大福大贵,哪是您说得那样?”鸳鸯闻言,忙笑着劝解道,心下却是颇为后悔,早知如此,就不将此事告之了。
“但愿如此吧。”贾母摆摆手,不再纠结于此,宝贝孙儿有这般见识和打算,她到底感到欣慰和自豪。
次日,衡芜苑中,身着淡雅衣裙的宝钗坐在圆凳上,身姿丰盈,容貌端丽,微笑倾听前来串门的探春、李纨、黛玉三人说着昨夜的事儿。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贾玮的一番言谈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宝钗只是认真听着,不发一言,神情或惊讶,或恍然,或肃然,或欢喜,直到听罢整个过程,才拿起茶水抿了抿,又低头沉思了片刻,方才轻启芳唇笑道,“听了你们所言,宝兄弟确实比咱们这些个小女子看得深,看得远,不光你们佩服,我也一样佩服呢,也怨不得他能替姨父解决公务难题”
“可不是么,还解决了两回呢,咱们府上哪个有这等本事?”探春接口笑道,“不过,咱们也不用妄自菲薄,虽不比二哥哥,可好些男子也比不上咱们呢,别个不说,就说你宝姐姐,当家理财,只怕连凤姐儿也比不上呢,外头的那些个男子管事更不用说了那日咱们几个商议园子之事时,你出的那些主意,细致周全,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到的”
“园子的事,可是你挑大梁,我不过是帮着筹划”
“宝丫头,你就别自谦了,当时你的那些主意,我听着也觉得好呢,若是园子的事真要弄起来,自是要依着你的主意才行。”李纨手中轻轻挥着团扇,微笑说道。
当初她们商议之时,宝钗所出主意,确实都被大家认可,一是打包分配、二是利益均沾。
打包分配是,凡是包了园子的妈妈,必须分揽一宗事,将来园内之人的日用,由她们提供,比如头油、胭脂等等。
利益均沾是,没有承包到的妈妈们,也有一些银钱分,这些银钱由承包的妈妈出。
这两项举措,前者根据实际情况将稍稍复杂些的归账问题简单化了,后者则消除了妈妈之间的一些纷争和隐患。
“呵你们别再夸我了,我只是你们的清客相公罢了。”宝钗笑吟吟地摇着手道,宽大的袖子褪下,露出雪白的皓腕。
“这个宝丫头,怪不得人人说你藏拙守愚呢,铙这般冰雪聪明,却是不愿显山露水,生怕人夸一句半句似的。”李纨嗔怪地道。
探春也笑着点头赞同。
黛玉却笑道,“宝姐姐凡事总爱藏着掖着,谁知道她藏有多少心事呢!”
宝钗听了这话,伸手过去,掐了一下她脸颊,“颦儿这张利嘴,我真真是服了!好端端的话儿到她嘴里,就变了味道了。”
李纨和探春在旁,各自取笑了俩人几句,一阵子后,大家重新叙话,话题又回到贾玮身上。
“宝姐姐,二哥哥聪明,我是早清楚的了,又是解决公务难题,又是经商赚钱的,不聪明哪能办到,不过他这般有担当,我昨夜里才知道呢,真真是感动!”探春回想着昨夜的情景,仍是感触不已。
“叔叔他确实不寻常,换了哪个,也不会将这副担子往肩上挑的。”李纨深有同感地说道。
“二哥哥他本来就有担当,你们没看到,他屋里的俩个丫鬟,都是由他做主,嫁了可心可意之人,其中林之孝的女儿小红,还销了身契呢!”黛玉接着俩人的话说道,提及彩霞和小红婚嫁之事。
她这般说着,宝钗、李纨、探春三人相互望望,均觉有理。
从这件事上,以小见大,确实可以看出贾玮有担当的一面,本来丫鬟们的婚嫁之事,向来是由各房主母来操持的,哪有少爷去理会这等事情,但贾玮就是这么做了,并如黛玉所言,都找了可心可意之人,这便是对自家丫鬟的担当。
不过提起此事,此刻几人都有些莞尔,当时贾玮操持此事,消息传出来,府中不少人都暗中称贾玮为红娘少爷,专管丫鬟们的姻缘,一时之间,几乎成了笑谈,就连她们也以此为话题,说笑了好几回。
大家又叙谈一阵,探春三人起身告辞,宝钗送出院外,几只大燕子在庭院间飞绕,攀附在墙上、木架上的那些藤蔓奇草,绿意喜人。
良辰美景,她提着裙裾,同三人一一道别,同时想着她们所说的贾玮的出色和担当,想着昨夜里母亲的一番话,瞬间一切纠缠在一起,属于少女的心思复杂难言。
ps:宝钗、探春、李纨商议之事,具体见原著:第五十六回敏探春兴利除宿弊时宝钗小惠全大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