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二爷在书房内,你随我来。”
听说平儿是奉了凤姐的话儿,来找贾玮的,袭人赶忙起身,将平儿带往书房。
转过几道隔扇,就到了书房内,贾玮正捧着一部时人所著的《国朝记事》的笔记在看,见俩人进来,抬头一瞧,便立刻将书本放下,笑着招呼道,“平儿姐姐,今日雨下得可不小,你怎么有空前来……找我的?”
“可不是么?”
平儿抚抚裙裾,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
“真是找我的啊,看来我是主雅客来勤,连下雨天都有稀客上门。”
贾玮同她随意开着玩笑,平儿这姑娘,他颇有好感,重生以来,也见过好几回。
给他的感觉是,她虽协理凤姐做事,在内宅中有权势有地位,却心地善良,待人平和,可说是很难得的了。还有一位类似的,是老太太房里的头号大丫鬟鸳鸯,权势地位比平儿还高,差不多的主子都得讨好她,但她却从不以势压人,更不仗势欺人,反而上上下下都相处融洽。
“咯咯,宝二爷自然是雅的,我可不敢称稀客,哪个月不来个三趟五趟的?”
平儿见他说得有趣,不禁笑了起来。
“冒雨前来,能一样么?”
“冒雨前来也一样啊,我打着伞,又多半从游廊过来,也头发也没湿一根呢。”
平儿是个爱玩玩闹,爱逗趣的,见贾玮同她逗趣,她也俏皮地答道。
“头发是没湿,你裙子湿了。”
“啊,哪里,哪里?”
平儿忙低头察看,听到贾玮哈哈笑出声来,才晓得上当,便笑瞪了他一眼。
“说吧,有什么要紧事儿,平儿姐姐吩咐,我是不敢辞的。”
贾玮心知平儿这位大忙人,大老远的冒雨过来,肯定不是一般的事儿,否则凤姐院内丫鬟众多,随便唤一个来便是,于是在开过玩笑话儿后,就含笑询问道。
“宝二爷可折煞我了,吩咐不敢当,是我们奶奶让我前来跟宝二爷说一声……”
平儿于是便将凤姐交待的事儿,同贾玮说了一遍。
“就这一句?”
“是啊,我们奶奶只交待了这一句。”
“行,那我午后用过饭就去你们院子。”贾玮心里琢磨着,嘴上很干脆地答应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有事先走了……宝二爷,你不用送。”
最后还是送出去了,看着她撑着油纸伞的窈窕身影沿着游廊消失在院门外,贾玮掉过头对身边的袭人微笑,“麻烦事要来了。”
“麻烦事,什么麻烦事?”袭人不解地道。
“银钱上面的。我猜的。”
“你是说……”
俩人正说着,远远的,院门外又出现了一道身影,沿着游廊,往这边款款而来。
“咦,那人像是大太太。”袭人不大肯定地道。
“是大太太。”这时来人又走近了些,贾玮看得很清楚,他按了按额角,“……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
相视一眼,俩人迎上前去,施礼道,“太太。”
邢夫人点头笑着,对袭人道,“你做你的事去,我和宝玉他说两句话。”
袭人忙答应了进了大屋,留下邢夫人和贾玮站在廊道上。
“书房内无人,太太请到书房说话,我让丫头们倒了茶来。”
他见邢夫人这样子,分明就是就在此处说话的意思,但他却不能忘了礼数周全。
“此处就很好,不用去房间了。”
邢夫人果然这般说着,便拉着贾玮在栏杆处一道坐下,这时袭人端了茶盘出来,放下后,仍回大屋子去了。
“宝玉啊,我有一事跟你商量商量……”
邢夫人迟迟疑疑地开始说道。
贾玮面带微笑,静静听着。
说起来,他对邢夫人的印象并不坏,虽然对方有着与贾家不大契合的小家子气,但也是娘家家境以及其他各种因素造成的,谈不上好与坏,只能说在贾家这个环境里有些格格不入而已。她一直无法生育,宝玉从小粉妆玉琢的,她很是喜欢,常常搂在怀里疼爱。重生以来,他有时过去给贾赦和她请安,她总要留他在屋内多坐会儿,一向吝啬的她对他一点儿也不吝啬,这时总会随手塞给他好吃的好玩的。他轻易就可看出,她疼爱他完全是发自内心,丝毫没有掺假。更不因她与他母亲不合,而打任何折扣。
在他眼中,邢夫人其实算是个可怜人,值得同情,贾赦霸道专横,她在家中几乎做不得主;为人处事方面的格格不入,在两府也没人缘;无法生育儿女,后半生没有依靠。
此刻听到她转述贾赦之言,有些难为情地向他借钱,贾玮想了想,说道,“太太,这笔银钱如今也不在我这儿,被我娘扣住了,但还剩些,正想着要买礼物送您呢,一时也想不到您喜欢什么,正好此刻竟来了,不如将这笔银钱给您,您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吧。”
他清楚银钱借给贾赦就是肉包子打狗,自然不可能出借,但赠给邢夫人些银两,他却是很情愿。
平时她很疼爱自己,他做些回馈是应该的,再者,她一个女子被丈夫逼着过来借银钱,本身就有些难堪,借不到银钱自然更难堪,他赠些银钱给她,这不存在难堪了。
另外,之所以借着送礼物的由头,直接赠银两,自是因为邢夫人重实惠,直接给银两比买礼物送她,无疑更合她心意。
“……这怎么好意思?”
邢夫人客套地推辞道。
贾玮开头这话中虽没有直接回答借还是不借,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手头没钱,无法借,她无从猜测他说的是真是假,难堪之余,却也悄然松了口气,若真借了,贾赦不还,那她心里也过意不去,这样……也好。紧接着,她便听到贾玮下面的一番话,可说是出乎意料之外,难堪的感觉霎时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欢喜。
这孩子……倒是……
贾玮自然不会去理会她的客套话,立刻从袖底抽出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递了过去,“太太,侄儿一点心意,您就收着,平时您疼爱我,我都晓得。”
“宝玉……”
那边眼圈泛红,拿袖子拭着,说话也有些哽咽了。
她此刻倒不是为了这百两银票感动,而是贾玮竟明白她对他是疼爱的,那么送她银钱就是一片孝心了,让她觉得很值,没白疼了他。
与此同时,她更觉得她之前的想法很对,贾玮这侄儿不错,或许真可以成为日后的依靠。
她打定主意,往后要多和这个侄儿来往,更加亲近些。
料不到她反应这么大,贾玮愣了愣,随后就默默将银钱塞到了她手中。
一阵子后,邢夫人起身,贾玮将她直送到院门口,这才返身回到书房。
过了片刻,袭人从那边大屋过来,向他打听邢夫人的来意,贾玮便跟她说了说,袭人笑道,“真让你猜着了,这么着,平儿过来,倒也可能是为了银钱的事儿。”
“所以说是麻烦事啊。”
“那你怎么应付链二//奶奶?”
“看她怎么说,我就怎么应付。”
俩人在书房中说了一阵子话,麝月走过来说道,“琏二爷、还有东府的蓉哥儿打发人进来传话,说是明日请二爷到府外的芸香楼喝酒。”
贾玮和袭人听了这话,一怔之下,都忍不住笑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待麝月走后,贾玮向袭人道,“看来,明日这一去,身上的这点银票也就差不多了。”他将巨额银票交给袭人保管后,自己身上还留下二三百两银票,用来随时花销,适才给了邢夫人一百两,明日贾琏贾蓉二人再一人打发几十两,确实所剩无几。
用过午餐,贾玮就撑着一把油纸伞,往园外的凤姐院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