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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围困之险

    金铭颤抖地将血肿的双手伸向小溪,上面沾染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血液。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又胀又痒的感觉。双手一碰到清澈的溪水,手面上已经凝固的暗红血污就如同清晨的迷雾一般扩散开来。血液被溪水稀释后几乎看不到颜色,依旧清澈见底,但他知道血污已经顺着溪流流向下游。下游则有更多的部落勇士在饮水,不知他们会不会感受到这一丝咸甜的血液味道。

    他将同样沾满血迹、泥土、汗渍的脸深扎在溪水中,任凭有些冷冽的水流冲刷着脸颊。简单的清洗过后,他颓然地坐在身后的草地上,望向四周,听着谩骂、哀嚎还有抱怨……

    周围是一片不算繁茂的森林,但稀疏的枝叶也帮助他们遮挡了天空的视野。温度有些微凉,这也让身上的一些伤口凝成血痂。他不太清楚现在身处何地,只能靠仅有的一丝力气回忆着:他们到达北源之路西侧以后,攻占了落日城,收俘了三个擎云城士兵……紧接着,原本驻守在荒蛮西野深处的部落猎人小首领却突然狼狈而至,并给他们带来了一个犹如雷劈的消息——部落总营造到黑暗联军的袭击,请求他们支援。但讽刺的是,他们这次的目的就是来支援的。

    他早就该想到这个隐患,他们将所有军队都调离了总营,却没有考虑黑暗联军的老巢就在死亡深渊,就在他们的后方。如此一来,就相当于将自己的背部暴露给敌人,那里是最柔软,是最易受到伤害的地方——老人、妇女、孩童都会惨遭涂炭。他居然没有想到,只想着如何为擎空将擎云城夺回来,被这个想法冲昏了头。

    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在军队驻扎的营地中传开以后,万千部落勇士瞬间咆哮了起来,他们的孩子、女人和父母都在那里等待他们的保护,而如今他们却远在千里之外的这里。来回几天的路程让他们不能忍受一秒的耽搁,立刻就有人擅自骑马折回,有了一个带头的,瞬间部落营地大乱,军令已经无法阻止他们。最后原本过万的军队就只剩下不到四千人,矮人与猎人走的居多。三个部落首领既愤怒又无奈,就连一向不苟表露情感的巨人都一脸凝重。最后,他们不能任由自己的军队一分为二,一致同意不继续进攻还在前方包围牧之都的黑暗联军,而返回部落营地,希望还为时不晚。

    可事实上,怎么会不晚?当他们反向来时的路刚刚走了半天的时间,就遭遇了袭击。那是比他们之前遇到的任何军队都要猛烈残忍的屠杀,有紫色的岩石怪物,有身穿印花袍子操纵邪恶暗术的巫师,有浑身黑紫但却又瘦又小的邪恶精灵,还有其他各个种族的叛者,他们不是肤色黑紫就是穿着黑紫色的衣服。没有了指挥,没有了团结一致的士气,再加上军队四分五裂的状态,溃败是在所难免的。他们一边混战一边躲逃,但是不计其数的“黑紫色”朝他们袭来,天上飞着巨大的黑鸟,上面同样骑着各种怪物,让他们无时不刻都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中。

    混战让三个部落的勇士各自为营——矮人首领带领着他的兄弟们要走荒蛮西野北侧的沙丘之路,认为那边更近一些,猎人首领则是认为南侧的路更近。但无论走哪条路,金铭知道敌人都会如影随形地出现在那里,而与影子不同的是,他们永远是在前方,而不是背后。最后又一次猛烈的袭击过后,金铭和一大批跟随他的部落勇士与首领们的主力军分散了。他不知道方向,只是带着几百个猎人、矮人、巨人混在一起的部队到处作战。北?西?南?除了确认不是东方之外,金铭完全混淆了方向,但他知道身后的这些部落勇士需要自己带他们回去,即便那里已经尸横遍地。

    当夜幕降临,方向感终于回归,天上的星辰告诉他此时正朝着西南方向行进。怪不得空气中的温度有些冷飕飕的,估计再继续走下去就要走出生机之源大陆,踏上终年冰雪连天的空灵之寒大陆。但天空中时而飞过的黑鸟却没有因为天气的原因停止对他们的搜索,猎人们拉开弓箭射向它们,巨人举起石头丢向它们,但都徒劳无功,反而回应他们的是又一轮跟随而至的攻击。

    最后,当他们找到一片不算太茂密的森林,但足够遮蔽天空中畜生的视野时,他的部队就只剩下不到两百人,而且里面还有近半数的伤者……

    思绪回归。

    金铭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思考着他们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但无论怎么想,只有两百人的队伍令他尴尬——如果逃跑数量太多,如果直面对抗数量又太少。而且他们又不能一辈子都藏在这片森林中,虽然此时森林中的补给还算充足,但也无法承受两百人的掠夺,不久就会消耗殆尽。但出去的话,又会面临那群无处不在的恶魔……

    他此时绞尽脑汁,但脑海里却想不出一个令他感觉有转机的计划。挣扎了很久却只换回阵阵头痛,他只有苦笑着放弃了挣扎。几场小的胜利而已,就真以为自己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了,当真正强大敌人到来时,就只有落荒而逃……

    身后传来阵阵嘈杂,他戒备地转过身,才发现那是他的狼熊。黑君暗红的双眼也表露出不曾有过的疲惫,它咧着獠牙,踱步走到他身边,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又长又厚的舌头接触他,温热中有些刺痛,他才发现脸上竟然有一道伤疤。狼熊的舌苔都是带着小勾的骨头,他曾见过狼熊用舌头舔掉一个敌人的脸面,而此时带给他只是微微的瘙痒与温馨。

    金铭伸手抚了抚狼熊的脸颊,发现手上有些粘稠,他将手移到眼前,殷红的颜色涂满了手指。他这才发现它身上有着无数伤口,只是被黝黑的皮毛所遮掩。狼熊用硕大的鼻头磨蹭着他的手回应。

    突然,狼熊竖起耳朵,它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呲着獠牙,低喘着,狭长的双眼看向身后黑漆漆的树林,身体弓起来随时准备进攻。

    不过,从阴暗处走出来的却是金铭熟悉的身影——维里,他微胖的身躯一扭一扭地从林中探出来,手里还拎着什么东西。当他看到狼熊朝向他,一副进攻的模样,脸上闪过一丝惊恐,急忙说:“金铭大人,是我啊,维里。”

    他虽然表情有些紧张,但好在言语还顺畅。如果不然,当狼熊冲出去的时候,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金铭轻轻安抚了一下狼熊,它嘶吼了一声转身走进了黑暗中,似乎去寻觅食物。见到狼熊离开了很久,维里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近他。

    真是个谨慎的家伙,金铭看着他,心里突然冒出让自己有些反感的想法。从落日城到这片森林,他们经历了大大小小几十次战斗,和他一起投靠自己的两个年轻的士兵早已经埋葬在战场上,而他……竟连一点血腥的伤口都没有,有的只是轻微的擦伤,甚至连衣服都只是有些泥土。战场混乱,每当这时他总会从自己身边消失,不由得让人怀疑他是否躲藏了起来。

    “大人,您饿了吧?”维里走近,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

    金铭瞄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一只烤焦了的野兔,冒着热气还带着香味。再焦也是肉,饥饿感来袭,他接过来狼吐虎咽地啃了起来。入口后,他发现虽然兔子烤的不好看,但焦皮下里面的肉却很鲜嫩。当他把整只野兔吃的只剩下几块骨头,才发现维里正盯着自己,不大的眼睛里闪着精细的光。

    “你很善于打猎?”金铭突然问道。

    “为何这么讲?大人。”维里反问不答。

    金铭站起身,用脚踢了踢地上他吐出来的骨头,说道:“刚才我注意到,这只兔子虽然被烤焦,但是身上完好无缺,并无明显的箭口、刀口,说明——”

    “你抓住它的时候还是活的。”

    他看着维里,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是依旧没有收获。

    “大人果然观察敏锐,”维里似笑非笑地说,“的确,这只兔子在我手里时还是活的。而且它一直活着烤到半熟,这样它里面的血液才不会过早的流尽,烤出的肉才会更鲜美。”

    “是吗?嗯……的确味道很不错,”金铭似乎在回味,但转瞬脸色下沉,“不过——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抓到它的?陷阱?威逼利诱?还是谎言?”

    “大人见笑了,我哪里有那种本事啊,只是用了几根野萝卜而已。要知道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只要用对方法……比如——先给它点好处。最后,他们都会成为任人宰割的猎物……”林中昏暗,维里也许没有看到金铭的脸色,语气有些得意地说道。

    “那么,你的‘猎物’中也包括我?”金铭冷不丁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维里表情才闪过一丝恐惧,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看来,大人似乎对我有些误会啊……”维里语调有些委屈地说道。

    “误会?哼……”金铭冷哼道,“我确实误会你了,误会你会在战场上和你的两个兄弟一起奋勇杀敌,结果却是撇下他们在森林里抓野兔。”

    维里轻吐了一口气,好像轻松了一般。

    “大人,我虽然是士兵出身,但是相信您让我跟着您,应该不会只是拿剑打仗吧?”他看到金铭表情扯动了一下,继续说,“如果您真这么想,那很可惜,我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而不是能给您带来几千个士兵的人了。”

    维里说完了,金铭就这么盯着他,突然间他笑了。不像是开心或是愤怒,而是一种无奈的表示。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城内的大学者?此时他最不需要这个职位。

    “几千士兵,几千士兵……这是你对付我的‘野萝卜’吗?”

    “就算是,大人,你不愿意赌一次吗?”维里微躬,低声说道。

    金铭停止了笑声,他没想到维里居然敢这么说。但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还能在此时杀了他?是啊,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想法吗?直言进谏也好,无礼莽撞也罢,如今困在这片不大的树林,黑暗迟早都要找上门来,解决眼前的麻烦才是关键。他看了看眼前微躬的人,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说道:“既然如此,对于现在的处境,你有什么好的对策?我希望听到的不只是如何抓到活着的兔子。”

    维里眼球在狭小的空间里转动,最后停了下来,似乎真的想到了办法。但还未张口说出一个字,身旁小溪的下游传来阵阵呐喊、打斗的声音……

    金铭立刻绷紧了神经,他知道,是那群黑暗爪牙找到他们了。几声嗥叫,狼熊狂奔至他的身边,他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跨上了它的脊背,临出发前对着身旁的维里说道:“你说的对,有些人天生就是打仗的命,有些人却需要他在其他事情上发挥作用。继续像之前数十场战斗一样保护自己吧,但记住,我希望结束后能听到你的谋策。”

    金铭的语气并没有十足的信心,尤其是说出“结束”两个字时。他还不知这次攻击形势怎样,但无论怎样都会结束,只是成功或失败的区别。

    未等维里说话,金铭就驾驭着狼熊直奔下游而去,那里的部落勇士需要他。

    维里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标志性的眼球又转了转,他这次没有选择朝战事相反的方向躲避,而是向着下游——金铭奔去的地方追了过去。

    当金铭骑着狼熊踏过几处不深的湿地,周围开始变得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折断的树枝,以及踏碎的草茎,少不了的是一个个部落勇士的尸体。打斗声还在前方,越来越小,他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当他终于看到了跟随自己而来的大部分部落勇士时,他们已经出了那片森林,来到了一片空地。放眼望去,原本两百多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不到一百人,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和黑暗联军的魔岩、暗傀以及其他种族的叛逃者厮杀。他们一定是被逼出这片森林,然后又被几倍于他们数量的敌人围困在这里。

    金铭没有时间想太多,驾驭着狼熊一个冲刺,扎入到混乱的战局中。狼熊用硕大的头颅一扫,瞬间叼起一个正在远处施展暗术的暗傀族人,锋利的獠牙刺穿了他的身体,黑红的血液顺着通透的伤口流出。之后,狼熊一路冲撞撕咬开路,金铭也不知从哪里捡到一把满是豁口的长剑,不断劈砍着周围黑紫色衣服的黑暗联军。

    狼熊的速度与力量在此刻毫无保留地迸发出来,不但给予黑暗联军沉重的打击,而且还鼓舞了士气。只剩下不到一百人的部落勇士见到金铭和他的狼熊后,气势大振,纷纷拼劲全力,似乎有种要反扑的架势。但无奈的是,不断涌上的黑暗爪牙的数量是他们的几倍还多,砍倒一个便又有两个窜过来,四周到处都是部落勇士以及黑暗联军的尸体,堆积如山,这也迫使他们的范围逐渐被缩小。最后,仅剩下几十个部落勇士和金铭围靠在一个极小的空间内,看着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各路黑暗势力不断靠近。黑紫色的一片,有紫色肤色的魔岩怪物,有半人身半兽身的野兽,也有和普通人族一样的人拿着武器。

    “我们……没有退路了。”一个丧气的声音在金铭身边响起。

    金铭骑在狼熊身上喘着粗气,感受着与他的呼吸一致的心跳。当他刚想用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去安慰这个声音的主人时,突然他感觉到这个声音竟如此熟悉,不像是部落勇士粗犷的嗓音,而是……他侧身一看,身后的人让他大吃一惊。

    “你?”金铭看着一身血迹的维里,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

    “大人,此时是我执行士兵职责的时候。”维里晃了晃手中的长剑,还未凝固的血液顺着剑身的凹槽流向剑柄。

    金铭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心情却很沉重,如此形势想突出重围如同登天。而维里此刻站在这里,一定是因为自己刚才的那番话与质疑。他转向前方,握紧了手中的剑。

    “勇士们!”金铭举起手中的长剑,大声喊道,“我们来此是代表着正义与信仰,龙图守护会保佑我们的。不管眼前这群恶魔有多少,我们都杀多少!这样才能对得起那些已经被他们残忍杀害的亲人!”他的声音明亮而透着杀气,但是其实却是色厉内荏,可这对部落勇士足够了。顿时,即使没有力气的部落勇士也都再次握紧手中的武器,怒视着一圈又一圈的敌人,怒吼着。

    黑暗联军并没有主动采取进攻,只是慢慢地逼近,似乎在等待着他们主动送死。

    金铭咬紧牙关,他知道现在必须和他们拼了,如果再让他们把空间缩小,更不利于他们进行反攻。

    他长剑划空,刚想发动最后一次突围,但却听到在黑暗联军的后围传来阵阵打斗声与哀嚎。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有种预感一定有什么转机。天空中有异响,他眼前白光一闪,一道白色的影子裹卷着一阵刺骨的寒流从头顶袭来,紧接着面前正在逼近的黑暗联军,开始一片一片狼狈的逃窜。金铭有些被惊住,与那群爪牙交手多次,深知这群将流血与受伤视为快乐的恶魔不惧怕任何攻击,但现在却如此落荒而逃。他仰面看向白色影子的来源,结果却只有空旷的天空。视线回归,看着落荒的黑紫色,他知道就是此刻,于是又重新挥起长剑。

    “勇士们!龙图守护保佑!冲!”

    他率先追向向四面八方逃窜的黑暗联军,接连砍翻几个弱小的叛者,来到了那片白影袭过的地方。刚刚接近,他就感受到了犹如针刺的寒冷,就连狼熊也都不安地咆哮。他从狼熊身上翻下,慢慢走了过去。那片平地上有几个已经死亡的黑暗爪牙,他们死去时的样子令他感觉更冷了——双眼枯陷,嘴唇干涸,皮肤包骨,像是被什么榨干了一样……他们周围的地面上还有着一滩滩白色正在蠕动的液体,应该就是令他们如此的白影。

    “这是什么……鬼东西?”金铭心中默道。虽然从某种角度上讲,这些“鬼东西”帮助了他们突围了这群黑暗爪牙,但……

    还来不及多想,又是一道影子从身旁掠过。不过这次不是白色,也没有刺骨的寒冷,而是绿色,像风一般掠过。

    “金铭?”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他能听出来,声音虽然冰冷,但却带着柔软的感觉。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一个难以接触的身影,难道是她?他不敢想象,只有颤抖地慢慢转身。

    “真的是她。”当他看清楚身后的那个人后,心中回答了自己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