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向崔可夫夸下了海口,要袭击德军的营地,那么就要尽快实施。放下电话,我便开始和基里洛夫他们三人讨论起夜袭方案来了。
我们首先谈论的是进攻的方向。班台萊耶夫第一个发言,他表情严肃地向我们提出:“我觉得夜袭的方向,应该选在伏尔加河岸边的这个德军前沿阵地,因为这里离四团的阵地只有三公里。我们的部队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解决战斗,并顺利地撤回出发阵地。”
“副师长同志,我不同意您的看法,”班台萊耶夫的话刚说完,阿赫罗梅耶夫便站起来反驳说:“由于德军的前沿阵地曾遭受过我们几次的袭击,如今他们的戒备很严密,除了在阵地前面布置了大量的雷区,而且设置了几挺值班机枪,只要听到阵地前有什么动静,就会立即进行扫射。昨天晚上早些时候,四团的几名侦察兵就是在阵地前侦察时,招来了德军的机枪扫射而牺牲的。”
“就算我们不打敌人的这个前沿阵地,难道他们的防备就松懈了吗?”班台萊耶夫不服气地反驳说:“上次是米海耶夫大尉不是率工兵部队把敌人的地雷起出来,悄悄地埋在了德国人的阵地上,我们也可以采用同样的办法来对付他们啊!”
“副师长同志,”如果不是班台萊耶夫比自己的职务和军衔高,没准阿赫罗梅耶夫就发火了,此刻他只能耐着性子向对方做解释:“德国人既然吃过我们的这种亏,难道他们不知道吸取教训吗?”
听阿赫罗梅耶夫这么一说,班台萊耶夫也不好再固执己见,只好委婉地问道:“既然参谋长同志认为我们不宜将德军的前沿阵地作为夜袭目标,那么您觉得什么地方比较合适开展我们的夜袭呢?”
阿赫罗梅耶夫想了片刻,接着谨慎地说道:“我们派夜袭部队从107.5高地出击,袭击驻扎在西北方向的德军,这样可以打乱敌人在白天的进攻计划。”
“胡闹,简直是胡闹。”阿赫罗梅耶夫的话刚一出口,班台萊耶夫便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说道:“参谋长同志,我拜托你动点脑筋好不好,昨晚我们的北上部队在那里将德国人打得满地找牙,难道他们不想报复吗?没准今晚派过去的部队,遇上就不是窝在战壕里的德军步兵,而是早有准备的德军坦克和装甲车,你认为我们战士的血肉之躯,能挡住敌人的炮弹和机枪子弹吗?”
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基里洛夫扭头望着我,面带笑容地问道:“奥夏宁娜同志,现在我们的副师长和参谋长各有各的考虑,看来他们的意见很难统一,不然您来说说,您支持谁的观点?”
听到基里洛夫说话了,班台萊耶夫和阿赫罗梅耶夫便停止了争吵,把目光投向了我,想看看我会支持谁的意见。我没有对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人表示支持,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从斯大林格勒目前的态势来看,如果我们在马马耶夫岗区消极防御的话,敌人就可以放开手脚,全力猛攻工厂区,从而达到击溃我军在城市中心防御部队的目的。为了防止出现这种危险的局面,我们必须尽快对敌人发起牵制性作战。”说到这里,我停顿了片刻,看了看焦急的班台萊耶夫和阿赫罗梅耶夫,才慢吞吞地说道,“在什么地方和德军进行战斗,要根据具体的情况来分析。你们不觉得在城市的废墟上歼灭敌人,比在伏尔加河和顿河之间的大草原上要容易得多。”
“在城市的废墟上歼灭敌人?”班台萊耶夫不自觉地将我的话重复了一遍,试探地问道:“师长同志,您的意思是我们的攻击目标,不是马马耶夫岗以北的敌人,而是城里的敌人?”见我点头表示肯定,他又担忧地补充道:“可是敌人在城里集结着重兵,我们的兵力和他们相比,处于绝对的劣势啊!”
我听到他的担心,微微一笑说:“尽管敌人在城里的兵力雄厚,但在狭窄的街道和被炸毁的建筑物里作战,却无法施展其力量,总是遭受重大损失,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他们往往弄不明白,击中他们的子弹是从哪里打来的,死神将在何处等待着他们。
我们的战士和指挥员们都知道,我们已不能退却,也无处退却,背后就是伏尔加河。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明白,法西斯侵略者并不是铁打的,他们也是可以打败的。我们手中的机枪、冲锋枪、步枪,就能打穿敌人的肌体。我们不是还有一个反坦克步枪连么,把他们也调到城里去,让反坦克手隐蔽在房屋的废墟里,等德军的坦克离他们只有50到100米时,就果断地开火,这样能十分准确地击毁它们。”
我的计划让基班台萊耶夫和阿赫罗梅耶夫听后,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两人不再纠结该派部队进攻马马耶夫岗以北哪个区域的敌军营地,而是开始研究该把部队派往城里的什么地方,以便能达到牵制敌人的目的。
我在旁边听了几句后,发觉有些不对劲,两人都主张把师里抽调出来的部队派往工厂区,去加强那里的防御。我最初的设想,是想利用夜袭牵制和重创敌人的,可按照两人的计划,却是把我们的部队摆在工事里,和进攻的敌人打残酷的阵地战。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了,连忙打断了两人的讨论:“副师长、参谋长,你们别说了,我不同意你们两人的安排。目前工厂区是敌我双方激战的区域,就算我们把再多的部队投进去,也不够消耗的。”看到阿赫罗梅耶夫还想辩解,我又及时地补充了一句,“参谋长同志,你别忘记了一团的那三千人是如何打光的?”
听到我这么说,想说上几句的阿赫罗梅耶夫只能乖乖地闭上了嘴,不再发表自己的看法。班台萊耶夫见阿赫罗梅耶夫不说,谨慎地问道:“师长同志,您打算把兵力投向哪个方向呢?”
“你们过来看,”我站起身,将桌上的地图朝自己的面前拉了拉,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我这才继续往下说:“根据上级提供的情报,目前罗季姆采夫将军的近卫第13师,控制着克鲁托冲沟、第2堤岸街、‘1月9日’广场、太阳大街,共产主义大街、库尔斯基大街、奥尔洛夫斯基大街、无产者大街、果戈里大街,直至察里察河的广大区域。不过根据我的判断,在这些地段里,德军的部队和他们的防线是纠缠在一起的。我的想法,就是派出部队,协助罗季姆采夫师,将他们控制地段内的德军全部清楚。只要我们一打,德军的部署就会被我们打乱,为了巩固这些地区的防线,他们就不得不从其它地段抽调兵力来进行补充。这么一来,集团军部队在其它方向所承受的压力,就会大大地减轻。”
我在说这番话时,不管是班台萊耶夫,还是基里洛夫和阿赫罗梅耶夫,他们谁都没说话,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地图,静静地考虑着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过了良久,班台萊耶夫率先把目光从地图上移开,长出一口气后点点头,附和我说道:“我认为,师长的这个计划相当不错。德国人对我军的打法早已熟悉,他们肯定会认为我们为了确保城市不丢失,就会源源不断地向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投入大量的兵力。而师长这种打法,却是出人意料地打在他们最薄弱的地方,可以将德国人一下打痛。使得他们不得不从重点进攻的区域抽调兵力,来巩固这些原来占领的地区。”
“是的,副师长同志说得很对。”阿赫罗梅耶夫等班台萊耶夫说完,也接着说道:“师长的用兵向来是别出心裁独树一帜,连我们这些天天待在他们身边的副手,都想不到的计划,德国人就更想不到了。我也没有异议,就按照师长的计划执行。”
等两人都发过言后,基里洛夫不慌不忙地说道:“和你们几人相比,在军事上,我是绝对的外行,所以我就不发表什么意见了。至于抽调哪支部队,在哪个区域进行战斗的事情,还是请奥夏宁娜同志定夺吧。”
我没有马上接基里洛夫的话,而是抬手看了看表,这才说道:“赫鲁晓夫同志今早是五点到师指挥部的,离开时是六点三十分。而现在是七点了,根据这几天的惯例,德军是几点向我们的高地发起进攻啊?”
基里洛夫本能地低头去看手表,接着头也不抬回答我说:“德军在昨天和前天,都是上午八点左右开始对我们进行炮击和轰炸的。”
“这么说,德国人还给我们留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见此刻的时间还充裕,我吩咐阿赫罗梅耶夫:“参谋长,给三团长科斯嘉中校打电话,让他抓紧时间从团里抽调精兵强将,组成一支三百人的突击队,准备参加晚上的夜袭行动。至于夜袭队的指挥员,就由原来的代理团长戈都诺夫少校担任吧。”
“对了,师长同志,有件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您。”我刚给阿赫罗梅耶夫下完命令,基里洛夫忽然说道:“三团的驻地前天遭到了德军的轰炸,一枚炸弹直接命中了三团的团指挥所,当时在里面的指挥员全部牺牲。”
我本来已坐下,听到这个噩耗,猛地就从桌位上蹦了起来,一把抓住基里洛夫的手臂,紧张地问道:“那戈都诺夫呢,戈都诺夫少校怎么样了?”
“轰炸开始前,戈都诺夫召集了三营所有的营连级指挥员开会。会刚开了没多久,坦克营的代理营长普里霍季科少校便找了过来,告诉他说营里的几辆坦克不能摆在开阔地,而应该隐蔽起来,特意和他商议该把坦克隐蔽在什么地方。两人来到了停放坦克的地方,正在研究时,德军的轰炸就开始了。由于附近就有隐蔽所,他们便躲进了隐蔽所,而留在指挥所里的指挥员们却在轰炸中丧身。”
听说戈都诺夫还活着,我的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接着又问:“三团三营的指挥员都牺牲了,那部队没有乱套吧?”
“还好,”基里洛夫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答说:“在轰炸结束后,戈都诺夫和普里霍季科少校组织人手,对被埋在废墟里的指挥员们进行抢救。看到所有的指挥员都牺牲后,戈都诺夫特意召集了全营的战士讲了话,这样才把部队稳定下来。”
“还有一个问题,师长同志。”基里洛夫的话刚说完,阿赫罗梅耶夫又补充说:“我们对近卫第13师的防区不太熟悉,我担心就这样贸贸然地闯过去,没准会闯到德国人那里去。”
阿赫罗梅耶夫的话,让我犯起愁来,我知道他说得很有道理,目前城市都被炸成了一片废墟,如果没有一个熟悉道路的人带路,贸然进入近卫第13师的防区,最后不是误闯入德军的防区,就是和自己人发生误会。我左思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便皱着眉头问阿赫罗梅耶夫:“参谋长同志,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阿赫罗梅耶夫想了想,回答我说:“师长同志,在我们的卫生营里,收容不少原来属于近卫第13师的伤员,他们在伤愈后,有的回到了近卫第13师,有的则留在了我的部队里。我认识一名叫德拉甘的上尉,他原来是近卫步兵第42团1营1连的连长,他在率领部队保卫中央火车站的战斗中负伤,被连里的战士送到了我们的卫生所。目前他的伤势已经痊愈,留在四团的二营代理着连长的职务。”
参加过保卫中央火车站的战斗,光听他所参加过的战斗,就知道他是一名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指挥员,所以我在听完阿赫罗梅耶夫的简介后,立即吩咐他:“参谋长,立即给盖达尔中校打电话,让他通知这位德拉甘上尉到师指挥部来一趟。”
阿赫罗梅耶夫打电话时,基里洛夫小声地问我:“师长同志,您让这位上尉到师指挥部来做什么?难道是想让他到三团三营任指挥员吗?”没等我回答,基里洛夫便自问自答地说道,“这位指挥员既然率领部队参加过保卫火车站的战斗,相信他一定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去三营是非常合适的。”
我们说话的时候,巴斯曼诺夫又重新走进了指挥部。一看到他出现,我立即大声地问他:“上尉同志,军事委员同志把俘虏都带走了吗?”
“是的,师长同志。”巴斯曼诺夫恭恭敬敬地回答道:“除了布劳恩中尉和他的传令兵汉斯下士外,还有那名叫佩勒尔的上尉,其余的俘虏都带走了。”
“什么,还留下一名德军上尉?!”基里洛夫吃惊地反问道:“上尉同志,是谁给了你这种擅作主张的权利?为什么没有请示,就擅自留下了德军俘虏?”
“好了,政委同志。”见基里洛夫有发火的迹象,我连忙出来打圆场,“这个佩勒尔上尉我知道,是布劳恩中尉的朋友,既然他要留下就留下吧,没准将来能派上用途。”说到这里,我又接着问巴斯曼诺夫,“你把这三名俘虏安置在什么地方?”
“我把他们都送到了格拉姆斯上尉的连里。”巴斯曼诺夫说完,见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又画蛇添足地说了一句,“我想他们既然都是德国人,彼此之间应该有很多话说。”
对于他的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我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就在我准备问阿赫罗梅耶夫电话打通没有的时候,巴斯曼诺夫忽然石破天惊地说道:“对了,师长同志,军事委员同志在离开前,让我转告您一件事情。他说过几天,将会给您派一支精干的警卫连过来,说这样才配得上您集团军副司令员的身份。”
巴斯曼诺夫的话让我感到很意外,独立师里的警卫营虽然不满编,但还是有三个连的建制,有必要再多增加一个吗?不过为了搞清是怎么回事,我反问道:“上尉同志,你知道是什么样的警卫连吗?”
巴斯曼诺夫摇摇头,为难地说:“对不起,师长同志,我不知道。军事委员同志说完这句话以后,就离开了,根本就没留给我提问的机会。”
见巴斯曼诺夫这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我只好摆摆手,无奈地说:“既然你也不知道,那就算了吧。反正再等几天,答案就会彻底揭晓的。”
我的话音刚落,洞外就传来了隆隆的炮声。刚打完电话的阿赫罗梅耶夫抬手看了看表后,气愤地大骂道:“该死的德国人,今天的炮击居然提前了半个小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