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崔可夫坐上了吉普车,西多林却没有跟着上车,而是张开双臂拦在车前。崔可夫苦笑一下,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孩子,今天到底想干什么啊?”说完,推开车门下了车。看到崔可夫下了车,我也不可能继续坐在车上不动,只好也推开车门,从另外一侧下了车。
我跟在崔可夫的后面走近了西多林,崔可夫微微弯下腰,轻言细语地问道:“喂,我说列兵西多林,你到达想做什么,为什么拦住我的去路啊?”
西多林嘟着嘴气呼呼地说:“司令员同志,您没有听见战场上的枪炮声还没有停下来吗?现在过去,太危险了。要知道您乘坐的是吉普车,可不是装甲车。”
崔可夫扬起了手臂,照着西多林的钢盔狠狠的拍了一巴掌,接着他没好气地训斥道:“好好地当你的传令兵,别多管闲事。”说完,扭身就往吉普车走。
我看到西多林站在原地发呆,连忙拉了他一把,低声地说:“西多林,不要惹司令员生气。听话,我们一起上车,到战场上去看看。”
本来西多林扶了扶被拍歪的钢盔,瘪了瘪嘴,露出一副想哭的表情,听我这么说,连忙咬紧嘴唇,使劲地点点头,乖乖地跟在我的身后上了吉普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崔可夫见我们都上了车,连忙吩咐司机:“沿着公路往前看,我们到战场去看看。”
司机连忙答应一声:“明白,司令员同志。”一踩油门,我们的车就向前看去。
很快,我们就进入了枪炮声尚未停息的战场,土路的两侧已经被鲜血浸透,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尸体,既有敌人又我军战士,还有那些倒在地上一时没有死透,还在挣扎着呜呜叫着的伤员。好在我看到有三五成群的卫生员,正在尸体堆里救治伤员,估计我军的伤员很快就能得到救治,而德军的伤员能否得救,就只能看他们的运气了。
看到前面有大群的战士聚集,崔可夫连忙吩咐司机:“司机同志,把人停在人多的地方。”司机答应一声,吉普车开到人群的附近停了下来。车刚一停稳,西多林也没等崔可夫吩咐,率先拉开车门下了车,跑过去找几个站在路边背对着我们闲聊的战士打听:“你们是哪一部分的?你们的指挥员在哪里?”
那些被他问到的战士低头看了他一眼,见是一个小孩子,以为他在捣乱,也就没搭理他,继续自顾自地聊天。
看到传令兵西多林受到冷落,崔可夫脸上露出了怒色。眼看他就要发火,我连忙拉着他的胳膊,低声地劝说道:“司令员同志,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崔可夫看了看我,又瞧了瞧外面的战士,缓缓地点点头。
得到了许可,我连忙也推开车门下车,提着冲锋枪就朝那几个战士走了过去,同时大声地问道:“喂,我说战士同志们,你们是哪一部分的?指挥员又在哪里?”
听到一个女的在问他们,几名战士齐刷刷地转过身来。本来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漫不经心的表情,等瞅见我的军衔后,慌忙都挺直了身体,抬手向我敬礼:“指挥员同志,您好!请问您有什么指示吗?”
我抬手还礼后,接着问道:“战士同志们,请稍息!你们是哪个部队的,指挥员在哪里?”
一名战士左右看了看,然后鼓足勇气向前迈了一步,报告说:“报告中校同志,我们是步兵第229师第804团一营的,营长是费定大尉。”
听战士这么说,我点点头,说:“嗯,我曾经见过你们的营长,他现在哪里?”
战士顺着路向前一指,说:“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大概两公里左右,有个临时的指挥部,营长就是到那里去见师长的。”
“谢谢你,战士同志。”说完,我冲着还傻站在旁边的西多林说:“传令兵西多林,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上车,我们马上又要向前赶路了。”
我准备上车的时候,听见后面有人在问刚才回答我问题的战士:“喂,我说,这位女指挥员是谁啊?”
“我的老天爷,你连她都不认识吗?要知道我们今天的战斗可就是她指挥的。”
“她就是奥夏宁娜中校?!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年轻。”
对于这样的议论,我只是微微一笑,随手关上了车门。坐在旁边的崔可夫,想必也听到了两名战士的议论,他冲我笑笑,说道:“奥夏宁娜,经过今天这一仗,你的名气大增,以后整个集团军里恐怕没有几个人不认识你了。”
听到他的夸奖,我的嘴角不自主的向上挑,咧嘴忍不住想要笑。可在上级面前总要维持个人形象,不能表现得太得意忘形了。所以我强自板着脸,淡然的笑了笑,开口说道:“幸好今天有您和舒米洛夫将军的帮助,说动了赫留金将军,让他出动了空军。要是没有我们空军敌人的飞机从战场的上空赶走,我们的部队此刻应该还陷入苦战之中,也许打到最后,被包围的德军中还会有不少人突围出去。”
崔可夫听完我示好的话,轻轻地笑了一声,接着对我说道:“奥夏宁娜,这一仗虽然打胜了,但是你可不能骄傲哦。一个优秀的指挥员,不应该只想到一两场仗的胜负,还要考虑到整个战役,要有大局观,要懂得从一个战役的高度来思考一些问题。根据我的判断,这次我们和敌人在斯大林格勒附近的战斗规模是绝对小不了,也不是一两个月就能结束的。以后你要经历的战斗会更多更残酷。”
听完崔可夫这番话,我不禁对他肃然起敬,暗暗佩服他的前瞻性,要知道不光在集团军里,就连方面军和最高统帅部,大家都还固执地认为德军的目标是高加索的石油,而不是斯大林格勒。敌人近期在渡河和伏尔加河流域的一切军事行动,只是为了掩饰他们企图夺取高加索油田的一个阴谋。
我们在沿途指战员的指引下,很快来到了联合指挥部。之所以说是联合指挥部,是因为今天参加了战斗的各师指挥员,都集中在这个足足有四十平米的指挥部里。这里原来是德军的指挥部,顶盖被我军的炮弹掀掉了一半,虽然屋里堆满了碎木头和砖石,但还是能够容纳我们这么多人。
我们进门前,就听见里面闹哄哄的,好像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等我们一进门,眼尖的比留科夫将军就发现了我们,随即带着一帮师长政委过来向我们敬礼,报告说:“司令员同志,奥夏宁娜中校,欢迎你们到前线来视察。”
崔可夫和他握了握手,问道:“比留科夫将军,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比留科夫停止身体,回答说:“报告司令员同志,我军已经完全控制了战场,敌人已经被我们全歼,战士们正在打扫战场,巩固阵地。再过一会儿,除了我师和萨任上校的师,其余的部队都将启程返回原驻地,请您放心好了!”
崔可夫点点头,又接着问:“我进门前,听见里面挺热闹的,你们在讨论什么啊?”
比留科夫扭头看向人群,朝一人招着手说:“季托夫政委,您来向司令员同志讲讲是怎么回事吧。”
我和崔可夫都认识的第138师的师政委季托夫,怀里抱着个不大的木箱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走到我们的面前,他把箱子夹在左腋下,抬手向崔可夫敬礼,说道:“报告司令员同志,请允许我给您看一样东西。”
见到崔可夫点头同意后,季托夫打开了木箱的盖子,捧着递到了崔可夫的面前。崔可夫低头朝里面看了看,然后拿出一张烧掉了一半的硬卡片,仔细地端详起来。我要好奇地凑上去,想看清崔可夫手里是什么东西。
崔可夫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有些不解地问季托夫:“我说季托夫政委,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团证啊,司令员同志。”季托夫说完,用一只手抱住箱子,另一只手从崔可夫手里接过硬纸片,大声地说道:“这张编号为13145761的团证,是属于自萨拉托夫的19岁的共青团员尼古拉.博罗杜申下士,他就是怀揣着这张团证去冲锋陷阵的,后来不幸踩中敌人的地雷,英勇地牺牲了。”
季托夫把这张破碎的团证放进木箱,又拿出一张四面都已经被烧坏的团证,大声地向我们讲述道:“这张团证的主人是乌克兰籍战士、坦克手彼得.弗拉先科上士。年青的战士在牺牲前几天才加入苏联列宁共产主义青年团,团证是在战场上颁发给他的。在进攻敌人阵地的时候,弗拉先科的坦克不幸中弹起火,但他仍坚持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当我们发现他的遗体时,发现在他的战车周围躺着几十具法西斯分子的尸体。”
季托夫拿出的第三张团证,纸片上沾满了鲜血,中间还有一个焦黑的弹孔,只听他又说道:“这张属于来自哈萨克斯坦的年青战士基瑟姆.阿曼若洛夫,他怀揣着团证去战斗,在向敌人的阵地冲锋,不幸被敌人罪恶的子弹击中而光荣牺牲。”
“还有这两张,是属于是列兵瓦西里.布托夫和下士亚历山大.奥列尼切夫的团证,都已被子弹打穿。这两名共青团员在我们师攻打法西斯侵略者的最后防线时,是最先冲进敌人阵地的,在战斗快结束时,不幸被敌人的子弹击中而光荣牺牲。”
…………
崔可夫默默地看着季托夫在向大家讲述一个又一个团证的故事,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等季托夫的话告一段落的时候,他接过话题说道:“季托夫同志说得很对,集团军里的年轻人比例大,团员人数也多,我们的政工人员应该在部队里大力地宣传这些英雄事迹,告诉每一个战士,团证就是一面光荣的旗帜,团员和青年们要在它的指引下,勇敢地去战斗。”
这时,传令兵西多林从外面走进来,来到崔可夫的身边,低声地对他说道:“将军同志,司令员要和您通话。”
崔可夫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等西多林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冲着大家说:“对不起,我要去和舒米洛夫将军联系,你们继续忙吧。”说完便转身离开。
由于他没有叫我一起去,我自然不会厚着脸皮跟出去,去听他和舒米洛夫通过电台说些什么内容,而是留下来和大家闲聊。
崔可夫一走,没等我熟悉的几个师长过来,比留科夫已经抢先对我说道:“奥夏宁娜中校,您的作战计划真是太棒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打过这种全歼敌人的仗了。”说到这里,他扭头左右看了看,接着又说,“虽说伤亡大了点,但为了保卫我们伟大的祖国,就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比留科夫将军说得对。”
“保家卫国,就算付出再大的牺牲,我们也毫无怨言。”
比留科夫的话顿时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周围的人纷纷附和着他。
我抬起手向下虚按了一下,大声地说道:“请大家安静,听我说几句。”看到我有话要说,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我又提高嗓门说道:“指挥员同志们,虽然今天我们取得了战斗的胜利,但是我们不能因此骄傲自满。真正的恶战可能在明天或者后天,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敌人绝对不甘心遭受这样的失败,他们很快就会实施报复,我们要坚决地顶住敌人的炮击、空袭和地面部队的轮番反扑。”
“奥夏宁娜中校,这些,您都放心好了。”人群里传来了柳德尼科夫上校的声音,他向前几步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我们师现在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他们掌握着战胜敌人的各种手段,一定能顶住敌人的疯狂反扑。”
柳德尼科夫这么一说,场面顿时又热闹起来,几个师长个个不甘落后,纷纷和他进行辩解:“柳德尼科夫上校,你不能光说你们师,我们师也不赖,在今天的战斗里,我们第229师是最先突破敌人防线的,战士们还击毙了德军的上校团长,其余的团级军官无一漏网。”
“我们第29师今天也打得很漂亮嘛!从雷诺克地区出发去增援罗马尼亚部队的德国援军,就是被我们师和陆战第154旅消灭的。打完敌人的伏击,我们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雷诺克地区来和你们汇合,堵住了德国人逃跑的道路,为全歼敌人立下了大功。”
“我们第157师……”
“我们坦克第137旅……”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甘示弱的指挥员们纷纷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拼命地要为自己的部队争取更多的荣誉。由于过于吵闹,以至于崔可夫走进来,大家都没发现。直到他高声地喊了几句,大伙儿才渐渐地安静下来。
看到司令员又重新回到屋里,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站在原地挺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崔可夫,等待着他说出想说的话。
崔可夫面带笑容地说道:“同志们,今天我们全歼了德军的两个团和罗马尼亚军,战果已经上报给了方面军司令部和最高统帅部。对于在这次战斗中所取得的辉煌战果,上级对我们集团军进行通报嘉奖。……”
没等他说完,一阵热烈的掌声便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良久,掌声才停下来。
崔可夫又高声地说:“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介于柳德尼科夫上校的步兵第138师,在战斗中所表现出来的英勇顽强,及所取得的巨大战果,最高统帅部决定授予该师近卫第70师的光荣称号。”
崔可夫的话说完后,屋里顿时陷入了寂静,在场的几十名指挥员,除了我和崔可夫外,个个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我心想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说,没想到最高统帅部还真授予了一个近卫师的称号,不过这么一来的话,我在柳德尼科夫师的威信就更高了。
过了好一阵,柳德尼科夫才试探地问崔可夫:“司令员同志,您说的是真的?!”
“真的!”
“没有开玩笑?!”
“没有!我是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
虽然得到了崔可夫肯定的回答,柳德尼科夫还是把手指伸进嘴里使劲地咬了一口,接着大叫一声,高举双手激动地欢呼起来:“乌拉!”
“乌拉!乌拉!!乌拉!!!”周围的指挥员们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跟着欢呼起来。
等欢呼完毕,大家一一上前和柳德尼科夫握手,向他表示祝贺。当我和他握手表示祝贺的时候,他低声地对我说:“奥夏宁娜中校,谢谢您。您对我们第138师的恩情,我和全师指战员永远铭记在心。”对于他示好的话,我只是微笑着点点头,便松开了他的手。
我回到崔可夫身边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的头微微倾向我,低声地说道:“奥夏宁娜,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很遗憾,提升你为集团军副参谋长的申请,被方面军司令部驳回了。舒米洛夫追问参谋长尼基舍夫被拒绝的原因,得到的答复,说是朱可夫大将亲自做出的指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