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的吉普车在村外调了一个头,向顿河渡口驶去。
当渡口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时,沉默了许久的舒米洛夫,终于向崔可夫问出了自己关心的一个问题:“崔可夫同志,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崔可夫非常客气地说道:“司令员同志,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在方面军司令部的时候,听说在前几天的战斗中,我们集团军的部队突然全部撤出了战斗,几万部队集体涌向了顿河渡口。您为了制止部队渡河,派出了布劳德将军前去制止,结果害得他牺牲在敌人的空袭之下。有这事吗?”
“有的,司令员同志。”崔可夫语气低沉地回答道。
“我想知道,这个错误的命令是谁下达的?”舒米洛夫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我听到后排的对话,赶紧把目光移向了窗外,装出根本没听见他们对方的样子,免得待会儿谁又要问我的意见,我可不想搀和他们高层之间的冲突。
只听得崔可夫在沉默片刻后,艰难地说道:“命令是集团军参谋长诺维科夫上校和军事委员、师级政委阿布拉莫夫同志,在未经我同意的情况下,擅自通过无线电台向步兵第214师、两个海军陆战旅以及坦克第137旅发出了撤退到顿河左岸的命令。”
“见鬼!”舒米洛夫朝我身后的椅背狠狠地砸了一拳,怒气冲冲地说:“他们的错误不可原谅,要立即向上级报告,追究他们的责任,将他们送上军事法庭。”
崔可夫淡淡地说:“司令员同志,我们现在首先要考虑的,首先是如何挽回这个错误命令带来的不良后果,遏制住敌人的疯狂攻势,阻止他们向斯大林格勒逼近。”
舒米洛夫听到崔可夫这么说,居然意外地没有反驳,两人就此沉默下来。
车到了渡口,正赶上一支部队登岸,前面的吉普车拼命地摁着喇叭,那些指战员迅速地走到了路的两侧,为我们的车队让出了通往码头的道路。
三辆吉普车依次驶上了停靠在码头的驳船。车停稳后,驳船便在汽艇的拖拽下,向顿河右岸开去。崔可夫和舒米洛夫两人推开车门下了车,站在车的旁边抽烟,并对着顿河右岸指指点点。
见到两位领导下车了,我也不好意思继续待在车上,推开车门走下车,往船边走去。看到汹涌的滚滚河水,不禁感慨万千,心想要是那天不是科库诺夫和那名水兵救了我的话,我十之八九已经淹死在顿河里。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深怕这时又从云端里冒出一架敌机来。
敌机没来,崔可夫和舒米洛夫却来到了我的身边。舒米洛夫关切地问:“奥夏宁娜同志,你是第一次过顿河吧?我看你站在这里发半天呆了。”
没等我说话,崔可夫已经抢着帮我回答:“司令员同志,就在昨天早晨,奥夏宁娜中校带着她一个团的部队,在完成了掩护友军渡河的任务后,冒着敌人飞机的空袭,渡过了顿河,并在河的左岸构筑了防御工事。”
“是这样的吗?奥夏宁娜中校。”
听到舒米洛夫这么问,我连忙挺直身体大声地回答:“是的,司令员同志。我们团大部分部队都顺利渡过了顿河,我乘坐的渡船在渡到一半的时候,遭到了敌机的轰炸和扫射,不幸被击沉了。幸好被水性好的水兵战士救了,我才能站在您的面前向您汇报。”
舒米洛夫伸手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说了声:“好样的,中校同志。”说完,便调头往吉普车走去。
车上了岸,迅速地向位于伊利缅——奇尔斯基的集团军指挥部驶去,由于没有敌机的骚扰,我们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赶到了指挥部。
走进指挥部,我看到有几名指挥员围在挂墙上的一幅地图前,正在研究着什么。崔可夫大步走上前,冲着他们高声地说道:“你们好啊,指挥员同志们。”
指挥员们听到他的声音,纷纷扭过头来,发现原来进来的人是崔可夫,连忙都迎上来,集体向他敬礼问好。崔可夫和他们寒暄几句后,侧身指着站在身后的舒米洛夫说道:“同志们,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任的集团军司令员舒米洛夫将军。”
“新任的司令员?!”有名上校诧异地问道:“将军同志,难道您不再担任我们第64集团军的司令员了吗?”
崔可夫看了那名指挥员一眼,淡淡地说:“诺维科夫上校,您难道忘记了,我们集团军的司令员是戈尔多夫将军,他担任方面军司令员后,集团军里就一直没有司令员,是我这个副司令员在指挥部队。今天上级给我们派来了新的司令员,以后大家都要服从他的命令,听明白了吗?”说到最后一句话,他有意提高了嗓音。
“明白了!”屋里的指挥员集体答道。
舒米洛夫第一天上任,肯定要和大家说几句,等崔可夫向大家介绍完他的身份后,他让大家在木桌的四周坐下,开始了他到第64集团军的第一次会议。
看到所有人都就坐后,他站起身来,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神情严肃地对大家说:“指挥员同志们,苏联国防人民委员于1942年7月28日,发布了由最高统帅本人签署的第227号命令。命令极其明确、极其坦率地说明了当前局势的复杂性和危险性。现在,我给大家读读这份命令。”接着,他便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开始大声地朗读起这份著名的第227号命令:
“敌人不顾遭受到的惨重损失,把越来越多的新兵力投入战场,他们正在向苏联的腹地一步步地逼近,他们不断地占领新的地区。蹂躏、毁坏我们的城市和村庄,他们奸淫妇女,抢掠财物,残杀人民。
战斗正在沃罗涅日和顿河地区、在南方靠近北高加索的大门口进行。德国占领军正冲向斯大林格勒,冲向伏尔加河,企图不惜一切代价占领库班河地区和北高加索,攫取那里的石油资源和粮食资源。
敌人已经占领了伏罗希洛夫格勒、斯塔罗别尔斯克、罗索希、库普扬斯克、瓦卢伊基、新切尔卡斯克、顿河畔罗斯托夫地区以及半个沃罗涅日……在失去乌克兰、白俄罗斯、波罗的海沿岸地区、顿巴斯和其他地区以后,我们的领土大大地缩小了,因而,我们的人员、粮食、钢铁、工厂也变少了。我们失去了七千多万人口、年产8亿多普特粮食的产粮区以及年产1千多万吨钢材的生产能力。
现在,我们已失去了人力资源的优势,也丧失了粮食储备的优势。继续后退就意味着自杀,就意味着断送我们的祖国。
从现在起,我们每放弃一寸土地都将极大地加强敌人的优势,极大地削弱我们的防御,削弱我们的祖国。因此,必须从根本上杜绝诸如‘我们可以无休止地退下去’、‘我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物产丰富,粮食取之不尽’之类的论调。这些论调是有害的、是错误的。它将削弱我们的斗志,助长敌人的威风。因为,如果不停止退却,我们就会失去粮食、燃料、钢铁、原料、工厂、铁路。由此得出结论:是停止退却的时候了。一步也不能后退!
这应该是我们当前的主要口号。必须顽强地坚守每一个阵地,坚守每一寸苏联领土,尽最大力量去保卫它,直至流尽量后一滴血。
我们的祖国正处在困难时期。我们应该停止退却,然后打退并粉碎敌人,付出多大代价也在所不惜。德国人并不像某些惊慌失措分子想像的那样强大,他们已成为强弩之末。顶住敌人现在的和随后几个月的突击,我们就可以稳操胜券。
我们能够顶住敌人的突击,并把他们赶回去吗?能够。因为现在我们后方工厂的生产在突飞猛进,我们的前线正在得到愈来愈多的飞机、坦克、大炮和迫击炮。
那么,我们到底缺什么呢?我们缺的是,在所有部队中建立铁的秩序和纪律。这是我们当前致命的弱点。如果我们要挽救局势,捍卫祖国,就必须在我们的军队中建立极严格的秩序和铁的纪律……
惊慌失措者和胆小鬼应该就地枪决。从今以后,每个指挥员、红军战士、政工人员都应遵守这个铁的纪律:没有最高统帅部的命令绝不后退一步。”
宣读完命令,舒米洛夫扭头对坐在旁边的崔可夫说:“崔可夫将军,您来说几句吧。”说完,他便坐了下来,端起勤务兵送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崔可夫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地扫视了一遍在场的人,接着说道:“指挥员同志们,‘绝不后退一步!’这类口号我们以前也提过。但是,从没有一个文件这样毫不掩饰地向全体人员,不但向全体红军指挥员,而且向普通士兵,谈到我们国家的困难处境。这个命令实际上是告全体苏联人民书。因为红军是人民的军队,是多民族的、全体苏联人民的子弟兵。党、苏维埃政府坦率地把国家的困难告诉人民,这不能不引起全国人民热烈的反响,它必将带来积极的结果。每个战士、每个指挥员都深深地感到了对祖国、对人民应负的责任。的确,我们已无路可退了。”说到这里,崔可夫停顿了一下,把目光投向了在座的那名政工人员,“我再次重申一次,在今后的战斗中,没有得到我和司令员同志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允许下达撤退的命令。我的话完了。”
接下来,舒米洛夫又点了几个人,让他们谈谈对这道命令的看法。被点到名的指挥员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顺着司令员的语气喊了几遍让部队绝不后退的口号后,又重新坐了下来。
会议结束后,崔可夫用商量的口吻对舒米洛夫说道:“司令员同志,从目前的情况来分析,我集团军的左翼已逐渐被敌人从南面包围了。我向立即千万集团军的南部地段,迅速地查明情况,就地采取必要措施。”
舒米洛夫略微沉吟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他说道:“好的,崔可夫同志,您放心去吧。有什么事情,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电报都行。您可以根据具体的情况,来部署防御,不用向集团军司令部进行请示,在前线你有绝对的指挥权。”
崔可夫经过简单的准备后,带着我出发了。随同我们一起去的有副官克利莫夫上尉、传令兵列沃利德.西多林、司机卡尤姆.卡利穆林和瓦季姆.西多罗科夫,还有几名通讯兵。我们分乘三辆吉普车(其中一辆载有电台)向南出发。
途中,经过一个叫上鲁别日内的村庄时,崔可夫让我们把车听到了村外站岗的战士旁边。车挺稳后,一名背着枪的战士向我们的车子走过来,到车前停下,弯着身子往车里瞧,同时还问道:“指挥员同志们,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我推开车门走下去,刚要说话,没想到那名战士已经抬手向我敬礼,笑着对我说:“您好,奥夏宁娜团长,您怎么跑到师指挥部来了?”
“师指挥部?是比留科夫将军的第214师师部吗?”身后传来了崔可夫的声音,我扭头一看,原来他也推开车门下了车。
“是的,将军同志。师长正在他的指挥部里,需要我带您过去吗?”哨兵这个人很精灵,见到车里下来一位将军,马上猜到是来找师长的,所以主动请求担当向导。
我们两人和哨兵一起往村里的指挥部走去时,我找了个机会,低声地问哨兵:“战士同志,你认识我?”
哨兵点点头,回答说:“是的,中校同志。我曾经陪师长同志去过第678团,在那里我见过您。”
在师指挥部里,我再度见到了比留科夫将军。他和崔可夫寒暄完后,走到我的身边,一边和我握着手,一边用左手握拳轻轻地捶了捶我的右肩,开玩笑地说:“奥夏宁娜中校,我把第678团和我的儿子交给了你,可你现在却扔下他们跑到集团军司令部去了。”
我冲着这位慈祥的师长笑了笑,正想说两句,崔可夫已经在旁边不耐烦地催了:“比留科夫将军,快点汇报一下你们师的情况。”
比留科夫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严肃地说道:“司令员同志,现在的情况很奇怪,在我师防守的整个顿河左岸地段上,从下奇尔斯卡亚至戈罗茨卡亚镇,都平静得使人生疑。敌人甚至没有试图强渡顿河,也没有实施积极的侦察。敌人的这种消极态度使我感到很奇怪。”
“是的,将军同志。暴风雨来临前,都是很平静的。”崔可夫说道。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几声爆炸声,崔可夫眉头一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将军同志。您不是说防御地带很平静吗?这炮击是怎么回事,敌人的炮弹都打到了您的指挥部附近。”
比留科夫耸耸肩,无奈地说:“司令员同志,这是敌人的冷炮,每天总会往我们这里打上那么几十发,不过通常不会有什么伤亡。”
为了躲避敌人的炮击,我们不得不留在比留科夫将军的师指挥部里,等稍稍平静一点之后,我们告别了比留科夫,向南进发。
上车后,司机扭头问道:“司令员同志,我们去什么地方。”
“我们的下一站格涅拉洛夫斯基村,步兵第29师师部就设在那里。”
我们很快就赶到了格涅拉洛夫斯基村。当我们的车被拦住村口时,执勤的哨兵连忙给师部执勤军官打电话,向他通报崔可夫将军到来的事宜。
不一会儿的功夫,第29师的师长科洛布京上校就带着几名参谋人员,恭恭敬敬地引导着我们一行人来到了师指挥部。
简单地寒暄后,崔可夫问科洛布京:“上校同志,汇报一下你师的布防情况。”
科洛布京像一个小学生似的在崔可夫面前站得笔直,认真地回答说:“报告司令员同志,我的第29师配置在阿克赛河沿岸,在戈罗茨卡亚村至新阿克赛伊斯基村的地段上,正面向南。我师以北,沿着顿河是第214师的防御地带。我师以南,从波将金斯卡亚至上库尔莫亚尔斯卡亚地区,由配置集团军的独立骑兵团防御。由于兵力不足的缘故,我师的左翼没有设防。”
崔可夫走到挂在墙上的地图前,看了一会儿,随后点着一个地方问科洛布京:“上校同志,这个地方好像还有一支部队吧?是哪一部分的?”
科洛布京走过去看了一眼,连忙回答说:“报告司令员同志,这是第118筑垒地域的部队,他们正在沿梅什科夫卡河一线展开和准备防御。但这是在后方,在阿克赛河以北。由于我们相互没有隶属关系,所以我无权调动他们的部队。”
“这个不用你担心,上校同志,我明天去找他们的指挥员,争取让他们抽调一部分部队来加强你师的左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