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中,拍卖行的大门里,走进了两个人。
一名少年,一名少女。少年着黑衣,少女着浅蓝碎花裙。
正是徐金与谷园。
两人一出现,便引起一阵叫好声,以及一阵唾骂声,随后,挤在齐天拍卖行里的不少人突然被白雾包裹着,白雾缓缓消失,这些人也消失不见。
“刚刚消失的那些都是书道信徒。他们对你起了杀心,所以被传送出城了。还有些没有动杀心,可能是画道的人,来画你的脸,身高,头发,四肢粗细。”谷园低声解释道。
徐金点了点头。这些人一见他,就想杀他,可见这天道天机深入人心。
徐金正待跨入拍卖场时,发现孟海游正站在拍卖行的门边,站在白雾若隐若现处,怪道:“你怎么不在拍卖场里?”
孟海游见徐金已换了张脸,却仍然是这身黑衣,心知是人皮面具,是应付今天的局面的,也不奇怪,反而更加敬佩徐金有先知之明,摇摇微胖的头,说道:“金先生,我没有引您押入道,被行主清退了。”
徐金蹙眉道:“这不是你的错。”
“在行主看来,就是我的错。”孟海游叹息道。
叹息过后,孟海游又感激地说道:“不过我并不后悔,能看到您的赌圣之心,我在赌道上已满足了。”
面对今日之事,徐金心里早已有了几个主意,此时,其中一个挣扎着跳了出来。
徐金微笑道:“孟先生,你还能赌吗?”
“能!跟您赌,荣幸之至!”孟海游崇敬道。徐金记得他姓孟,这是无上光荣!
“那……与我一起赌呢?”徐金眉开眼笑地问道。
“您说什么,我就敢赌什么!就算拿我孟海游的命来赌,我也敢!”孟海游喜悦骄傲地说道。这黑衣少年,在他看来就是赌圣,能与赌圣站在同一侧,跟赌圣一起赌,可说是赌道修道者的毕生之愿。赌圣请他同赌,这是何等骄傲之事!
“好!你在这里等等我,我保证让你赌个痛快!”
徐金说完,抬脚走进拍卖场中。
拍卖场内一片唾骂之声。
“收手吧,少年人!你再继续下去,天道必降恶果于你!”
“金不换!你必将遭天打雷劈!”
“不论你逃往何处,必受我书道之众索命追魂!”
徐金微笑着从人群中走过,点头道:“书道,天机,你们尊书道信天机玩得很有意思啊。天道必降恶果于我?我想会的吧,也许早已发生了呢!将遭天打雷劈?承诸位吉言,这正是我所期望的,我热切地期盼诸位的期望成真。索我命追我魂?我知道这件事情迟早会发生的。”
徐金穿过人群,有人抬拳来打徐金,然后被白雾包裹,白雾消,人不见。
“这里可是半壁天,难道你们这些信书道的人都没有脑子吗?脑子是用来思考问题的,你们的脑子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没有吗?”
徐金一边微笑着骂人,一边走。
夹杂在唾骂声中的喝彩声也渐渐变强。
“说得好!书道不就仗着能写史吗?写史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颠倒是非黑白吗?大爷我行得正坐得直,在半壁天城志里是条好汉,哪怕你书道将我写成钻地老鼠,大爷我还是条好汉!半壁天认我,我就是好汉!谁他娘的眼里只有书道的史书,谁他娘的就是白痴!”一名铁骨铮铮的壮汉举着一把巨锤站了出来。
“说得好!我半壁天,有半壁天城志就够了!书道写的史算个屁!”一名文质彬彬的摇扇男子收扇站到壮汉身侧。
“对!算个屁!”一群半壁天居民站了出来,齐声喝道。
“你半壁天城志才算个屁!”一名白衣男子站到举锤壮汉面前,提笔指着壮汉骂道。这白衣上,印着除魔两字。
“都说半壁天只有一堆粗鄙之人,眼里只有钱,不认书不识字不晓事,今日可见一斑。”又一名白衣男子捧着一张白纸站了出来,挡在徐金面前,摇着空白的白纸讥讽道。
被这男子拦住去路,徐金脸上不太好看,皱眉道:“你们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你看这书道,读来读去不还是为了钱和女人?难道你们真以为把欲望扔到书里头就叫做文雅风流?连自己的欲望都不敢承认,你们这些人,不说别的,至少都是胆小鬼。”
“你!你懂个屁!”摇白纸的白衣男子脸色煞白地骂道。
“总比你屁都不懂要好,”徐金回骂道,“只认书里头的钱和女人,自以为得了风雅得了学识,就不用管世间规矩了吗?你活在书里头还是活在天道下?你活在字里头还是活在人世间?让开,我这赶时间呢!赌场规矩你都不懂吗?瞧你捧着一张白纸,你看过的书都是白纸吗?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告诉天下人你看的都是白纸,你脑子里空白一片吗?”
“你这混蛋!”摇白纸的男子被徐金气得浑身发抖,白纸一抖,化作一片白影向徐金割来。
紧接着,白纸和白衣男子都被白雾吞没,从徐金身前消失。
“说不过人就动手,你们就是这么信书道信天机的?书道处世之道就是说不过人就动手?可惜这里是半壁天,不是失落天。”徐金讽刺般地笑了笑,跨过白雾消失之处,向着赌桌走去。
耳边喝彩声越来越强,唾骂声越来越弱,不习惯半壁天规矩的书道信徒总是时不时暴露出杀意,然后被白雾卷走。
但仍有几人安静地站在人群的尽头,只一味地打量着徐金。
有人骂道:“画道太没出息!被书道困入失落天数万年,将画圣画技丢得干干净净,现在还助纣为虐!”
骂完,几乎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没有人告诉这些画道之人,今天有人戴了非常精细的人皮面具。
人们只顾着大笑。
徐金也笑了笑。半壁天不可能永远都没人离开,一旦有人离开时,总会有人被这些书道信徒逮住。到时候,这些信徒总会有办法从俘虏的脑袋里弄出他的容貌来。然而,这些信徒得到的,将是另一张面具,而他们会深信那张面具是他真实的脸,也就再不可能猜到他真正的身份是徐金了。
只要步寒棠不离开半壁天,不被抓住,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是徐金。
没人知道他是徐金,就不会引起人书圣亲自出手,他就能顶着面具自由来去。
穿过人群,徐金终于站到了赌桌前。
闻风桌后站着另一名庄家,这庄家衣着华丽,头戴高白冠,上以金字写着齐天两字。
这名庄家并不奉上纸金,而是和善地笑道:“金赌圣,在下齐天拍卖行行主,柳无银,恭喜金赌圣得千亿金之大胜,金赌圣已创下半壁天押注之最和赌局胜利之最,金赌圣,何不休息两日?”
拍卖场内顿时一片叫骂。
“柳无银!你这叛徒!你背叛半壁天!”
“金赌圣!别听他的话!你撤了赌注他一定会直接逃走!”
“他会将你的容貌卖给书道!”
但赌桌一丈内静如蚕林,这些叫骂声和劝说声并未传到徐金耳中。
然而徐金还是做了超出所有人预料的事情。
“愿赌服输,废话少说,拿钱出来。”徐金不耐烦地说道。
“金赌圣不必担心,本赌场以信誉这重,这是您本次赢的一千四百三十八亿,两千四百一十四万两金。”柳无银笑着奉上一叠厚厚的纸金。
纸金中夹着一张白纸,白纸从纸金中微微露出一角。
徐金也笑了起来。这柳无银自然是希望他偷偷取走白纸,然后做点幕后交易。
但他没时间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徐金当着所有人的面,径直将白纸抽了出来。
见徐金如此不识趣,柳无银脸色剧变。同时,一大堆半壁天城民大骂着冲近赌桌。
劝说徐金不要相信柳无银的声音也终于落入徐金耳中。
而徐金却连看一眼这白纸的兴致也无,直接扔掉白纸,朝柳无银笑道:“我挺喜欢半壁天,若换个时间,比如说在五年之后,我一定整垮你。你运气不错,我现在没时间。”
徐金说完,捧着纸金径直离开赌桌。
柳无银剧变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一分,抢过白纸当场撕毁,而半壁天城民则骂起徐金来。
“金赌圣!你为何要退缩?本城无人害怕柳无银!城规更不允许柳无银擅自撤赌!”
“金赌圣!城主为你挡书道之人二十日,你不能就这样退出战斗!这是一场和书道的战斗!你是战斗的主力!”
同时,从门外进来的几名白衣男子则大笑起来。
“原来是赌圣!赌圣,书道随时愿意为你立传!失落天随时欢迎你的来访!”
徐金转身抬起手指放在嘴边,笑道:“我有说事情结束了吗?等我一会,成吗?”
众人疑惑地点点头。
徐金见得,便微笑着离开拍卖场,从几名白衣男子身边走过,拽着谷园离开了拍卖行,趟进白雾中。
“请再带我去一趟匠师店。”徐金在白雾中说道。
“金公子,您还有什么事没办完吗?”被徐金主动拉着手,谷园脸上微红问道。
“稳妥起见,我还需要一张面具。昨日我就请步匠师多做一张,我想步匠师现在已经做好了。”徐金撒谎道。
谷园会意地点点头,带徐金穿过白雾,又来到步寒棠的匠师店前。
徐金入店,再一次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