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桥的码头上,从洛阳来的一艘画舫,缓缓的靠岸,等到画舫彻底停稳后,几名船工忙着将舢板搭到码头上,随后,姬凝儿这才与姜超两人,踩着舢板走上码头。
从岭南至洛阳,到洛阳后,没来得及等到太子的人手,姜超就带着姬凝儿,赶赴长安而来。
姜超心里其实郁闷的要死,都说女生外向,这话可是一点没有错,他就想不明白了,那小子除了仙人弟子,对格物跟算学精通之外,还有什么好的。
姬凝儿可是隐门的小公主,到头来,却莫名其妙的被那小子迷了,这一路上越是往长安来,就越是闹腾的不行。
“这下总该满意了吧?”上了码头,望着远远犹如蹲在关中平原上的一头巨兽的长安城,姜超的嘴角禁不住撇了撇,一脸困意的说道。
“什么叫该满意了啊!”姬凝儿听到姜超这话,顿时不满的撇了撇嘴,揪着姜超的衣袖道:“哥,你说那小子会不会猜到咱两这么快就到了长安?”
姜超顿时捂着额头,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这丫头算是真的没救了!
因为,山东商道打通的缘故,如今的灞桥码头上,人来船往,一派繁荣景象,姬凝儿与姜超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直奔远处的长安城而去。
虽说,姜超心里郁闷,可他其实也想早点进入长安城,不为别的,就为赵谌府上的软塌,从倭国回来,一刻不停又赶赴长安,早就把他累的够呛了。
此时,正是下午的时光,长安的大街上,人来车往,阳光已经有些灼热。沿着各个坊街两旁的沟渠旁,栽种了一排排的杨柳,树影婆裟,总会有三三两两的醪糟摊子,摆在这柳影下。
长安大街上不准摆设小摊,武侯们会随时随地从各个地方冒出来,逮住了少不得一顿训斥,运气不好的,差不多连小摊都没有了。
不过,醪糟摊子却是不在此例,总共就那么一个手推车,上面放了一桶醪糟,几只粗瓷黑碗,能来醪糟摊上喝一碗醪糟的,大多都是没什么身份的人。
所以,客人来了,就往黑碗里装一碗醪糟,客人便端着醪糟,躲到树影下面,喝完了付钱走人,就这么简单,武侯们于是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花娘的醪糟摊子,就摆在靠在兴化坊的这条街上,因为,东市的缘故,这条街上总是行人络绎不绝。
花娘的醪糟手艺好,做出来的醪糟,酸酸甜甜的,在燥热的天气里,喝上一碗花娘的醪糟,那滋味甭提有多爽了。
武侯们大多也会绕路来花娘的摊子,高兴了会扔给花娘几个子儿,不高兴了,直接喝完走人,花娘也是笑脸相送的。
不为别的,就为这些武侯的存在,让那些泼皮无赖们,总是对花娘的摊子,望而却步。这世上的规矩便是如此,一饮一啄,有时看似失去的,也许会在某个地方又补回来了。
天气已经越发热了,几名武侯,晃悠着身子,怀里抱着一根水火棍,嘴里骂骂咧咧的,直直往花娘的摊子走来。
花娘的醪糟摊上,今日的生意,似乎并不好,武侯们到来时,只有一名戴了硕大斗笠的老者,靠在一棵杨柳下,端着一碗醪糟,慢悠悠的喝着。
“哥几个,一人一碗!”武侯们到了花娘的摊子,其中一名瘦高个的武侯,将水火棍往地上一杵,对着花娘立刻便大声嚷嚷上了。
花娘闻言,欢快的答应一声,立刻便张罗上了,将桶子下面的一块帕子掀开,取出几只黑碗,麻利的盛上醪糟,给几名武侯亲自端到手上。
“这鬼天气,真是要热死人哩!”武侯们接过花娘的醪糟,嘴里骂骂咧咧的,手里拖着水火棍,往树影下走去。
大概是那名斗笠老者坐着的地方,是最大的一棵树,一名武侯顿时上去,踢了斗笠老者一脚,嘴里骂骂咧咧的道:“有眼力劲没,没看到爷几个来了吗?”
“滚滚滚,赶紧滚一边去!”武侯端着醪糟,甚为不耐烦的踢了斗笠老者几脚,等到斗笠老者站起身,这才屁股一转,坐到了斗笠老者的位置上。
那边的花娘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名斗笠老者一瘸一拐的站起身,嘴唇动了动,却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不过,却是指了指一旁的一棵小树,意思是可以让老者坐到那里去的。
“还是个瘸子!”刚刚将斗笠老者踢倒一边去的武侯,眼见得老者一瘸一拐的样子,顿时觉的有些扫兴,对着花娘吼道:“爷今儿得了些赏钱待会儿这醪糟全算在爷头上!”
一碗醪糟也要一文钱,对于寻常人家,那也是很奢侈的,武侯这话落下,原以为那名老者会感激的,结果老者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目光却向着另一边望去。
顺着老者的目光望去,就见那边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随意的站着几名壮汉。看情形似乎还是外乡人,也不知是跑来长安做什么的,身边俱都带着几个长条包袱。
“奶奶的!”武侯见到那几名外乡人,也不知怎的,心里陡然蹿出一股火苗,在几名同伴的起哄声中,嘴里骂骂咧咧的,走向那几名外乡人。
而在兴化坊的对面,卢承庆刚刚从坊里出来,这里是卢氏在长安的一处宅子,这一年来,卢承庆就住在这个坊里。
一年前,卢承庆在秦岭跟老太监拼杀了一场,结果,老太监被他一脸划中胸口,而他差点被老太监废了。
养了足足一年,卢承庆身上的伤,早就已经痊愈,可是,武功却是彻底落下了,过去十成的剑法,如今五成都发挥不出来。
最气人的是,他当初想要杀的人,口口声声被他骂作隐门叛徒的人,而今,却真的成了隐门的人,整个隐门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卢承庆每每想到这一点,就悲愤的不行,他自小便梦想能进入隐门,为此从小便刻苦,可最终却是,连隐门的边都没摸到。
而且,还因为加入隐门的事,他的三叔,也被隐门放弃,终日酗酒度日,这一切,使得卢承庆,从心底里憎恨赵谌。
从坊里出来,卢承庆直直往兴化坊而来,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只要能每天看到赵谌,看到赵谌很好的活着,才会激起他内心更大的愤恨,于是,他便更加的刻苦!
同一时间,薛万彻也从兴化坊出来,明日他就要往朔方而去,无论是蓝田的事情,还是去年朔方的事情,他都有理由,要来给赵谌辞行。
这一去朔方,大概又是需要半年的光景,可惜,他来赵府已经有两个时辰了,赵谌还没从宫里回来,薛万彻眼看天色不早,索性也不等了,从赵府出来,准备直接回薛府。
然而,就在他刚刚走出薛府时,远远就看到赵谌的马车,从朱雀街上拐过来,直直往兴化坊而来。
此时,阳光铺在这条街上,午后的时光,街上行人寥寥,就只有几名外乡客,一名端着醪糟的斗笠老者,以及几名武侯跟一个醪糟摊子。
薛万彻见到赵谌的马车出现,本来准备回去的人,只好又停了下来,目光望着缓缓驶进街上的马车,然后,目光微微眯了起来。
“哥,是木丘的马车!”刚刚通过了城门的姬凝儿,一路往兴化坊而来,刚刚拐进兴化坊的街,远远就看到木丘驾着马车也从对面的街上出现,姬凝儿顿时开心的道。
只是这话落下,姬凝儿的眼睛,一下子便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梦到瞪大了,目光里露出惊骇的神色。
“别过来!”身旁的姜超显然也注意到了,双目中露出一道历色,瞬间便如是一头猎豹般,从姬凝儿身旁‘嗖’的一下蹿出,直直的冲向赵谌的马车。
武侯离开树影,嘴里骂骂咧咧的,还没走近那几名外乡人身前,就已经粗声粗气的呵斥道:“你们几个是做什么的,身上可有路引吗?”
武侯说这话时,几名外乡人,同一时间拎起身边的长条包袱,等到一名外乡人,将包袱的一端打开后,近在咫尺的武侯看到包袱里露出的一截森芒时,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也就在这时,街上变故陡生,姜超冷着脸,目光杀气腾腾的,像一头猎豹,猛地冲来,一声厉啸同时从嘴里发出:“小心!”
‘轰!’薛万彻咬着牙,一脚踢翻了坊门,硬生生地拨出坊门上的一根圆木,倒提着便冲向那几名外乡人。
斗笠老者的斗笠一下子从头上飞出,连同手上还没喝完的醪糟,一起飞向那几名外乡人,轻飘飘的斗笠,这一刻在空中呼啸着,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花娘端着一碗刚刚盛满的醪糟,惊讶的看着眼前陡然发生的一幕,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同花娘一样,还没反应过来的,同样还有那几名武侯,一个个还保持着先前的样子,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根丈许的短矛,从一名外乡客的手里,脱手而出,像一只骤然出洞的毒蛇一般,呜呜怪叫着,猛地在空中旋转着,斜斜飞向马车。
“杀!”
“你敢!”
“去你娘的!”
“啊!”
“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