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思齐猛然一掌拍在一旁石塔之上,直拍得石塔深凹进去一块,喝道:“你休要出言相激,如果不是许心素身后有俞咨皋那厮支持,更是调动了泉州水师来围剿我们的话,我颜思齐岂会落到如此地步?纵然是你我联手,能敌得过俞咨皋,敌得过朝廷官兵么?”
傲天行道:“这正是我要请你前来相商的理由所在。”
“此话怎讲?”颜思齐问道。
傲天行好整以暇,道:“也许凭着你我的力量,自然是不能够打到许心素,但是,如果有按察使大人帮助的话,事情就当两说了。”
颜思齐微惊道:“按察使大人?你此话何意?官府在这个时候会帮助我颜某人?”
傲天行正色道:“不错,傲某此番请你前来,正是奉了按察副使孙大人的意思。”
颜思齐双目透出不解的神色,道:“孙大人?你说的是最近履职福建的那个孙越陵?哼,据颜某所知,那人是和许心素一伙的,凭什么倒过来帮助于我?”
傲天行嘴角牵出一丝笑意,道:“颜兄这就是有所不知了。那孙越陵并非是和许心素一伙,当日他之所以与你等为敌,只是不明白当时情况,更是受了许心素那厮的蛊惑。如今孙大人已经彻底明白了此事的前后经过,决意一心为你等翻案,他如今正在暗中布置,并联络上福州十二家商会,随时准备将许心素拿下。”
颜思齐闻言心中震动,道:“此话当真?”
“在下什么时候欺骗过颜兄?”傲天行坦诚说道,“今日前来会晤颜兄,也是孙大人之意。”
颜思齐直视着他,道:“那孙越陵既然要帮助于我,为何不先放了我的女儿和兄弟?”
傲天行摇头叹道:“颜兄,你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此乃非常之时,孙大人要是放了你的女儿和兄弟的话,岂不会更会惹人怀疑,让敌人有所发觉?”顿了顿,续道,“傲某来时,孙大人交代了,要颜兄你放一万个心,你的女儿一直被安置在驿馆之内,并没有被关入大牢,只要此事一了,孙大人立即就会将其释放。”
颜思齐沉思一阵,道:“既然如此,那孙越陵想要我如何做?”
傲天行放低了声音,道:“孙大人说了,他正在暗中部署,准备将许心素一伙缉拿归案。但他此时手上能够调动的人手有限,也许不能尽其全功,所以,孙大人希望颜兄能够挺身相帮,并在刑堂上与许心素当面对质。”
颜思齐双目精光射出,冷然说道:“好,只要孙大人能够还颜某清白,颜某愿意与他合作。”
傲天行笑道:“颜兄果然是快人快语,如此甚好,我即刻便去回禀孙大人,还请颜兄和手下兄弟们于此地静候佳音便是。”
颜思齐点头道:“傲兄请。”
傲天行对着他一拱手,转身而去。
傲天行甫一离开,铁佛殿中蹿出一人,对着颜思齐道:“大哥,这人所说能否信任?倘若我等兄弟们都聚集于此,官府衙门派人来拿的话,恐怕我们没一个能走的掉。”
颜思齐眼中露出凝重的神色,道:“傲天行的为人我素来清楚,应该不会欺骗我等。再说了,如果那个孙越陵真肯帮我们的话,这未必便不是我们东山再起的机会。”伸手在那人肩头轻拍了一下,道,“衷纪,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是龙是虫,就看这次行险一搏了。”
……
按察使司衙门内,孙越陵正在伏案处理一些公文。
东方胜平进来禀告道:“大人,傲天行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颜思齐已经在开元寺内等候。”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叫李贺准备好,今晚便动手。”
东方胜平应命一声,出门而去。
孙越陵放下手中炭笔,仰躺在檀木椅上,闭目沉思,脑中捋着近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
自从决定缉捕许心素以来,他将手上能够调动的力量都撒了出去,暗中布置着所有一切。经过连日以来的调查,他的手下们已经初步查清了许心素栽赃他人,打击海商的事实,现今只剩将其缉拿归案,当堂审理了。
当然,光靠现在掌握他手上掌握的证据,恐怕还不能彻底入罪许心素。不过孙越陵相信,只要将其缉拿后,在严厉审讯之下,加上颜思齐和周文溪等人的指证,许心素将难以逃脱律法的制裁。
但是,如今的证据只能弄倒许心素,恐怕还牵涉不到他身后的大靠山俞咨皋和张汝贞,就连他衙门里的提刑佥事付大鹏都难以治罪。更令他担忧的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动手,指不定俞咨皋等人便要出来作梗,现今他手上的人手十分有限,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得不借助颜思齐这个外力。
孙越陵想的很清楚,如果许心素真的负隅顽抗,甚或是俞咨皋直接派兵干涉的话,他可以让颜思齐以苦主的名义介入,从而帮助他擒拿许心素。至于傲天行能在此时主动请缨,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许心素本来就是他们傲天门的人,自己门里的人站出来清理门户,铲除奸人,也能够说得过去。
所以,今晚不容有失,务必要尽全功于一役,一举拿下许心素。
想到这,孙越陵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空。这几日海上起了大风,正沿着海港一路席卷而来,受此影响,恐怕福州很快便要有一场倾盆大雨。
猛烈的海风在窗外呜呜而鸣,盘旋翻覆,仿佛无数冤魂在泣诉着人世的罪恶与不公。无数树木在大风的侵蚀之下,左摇右摆,难以支撑,似乎随时就要折断。
街道上尘屑漫天,视野难及,就连屋顶之上的瓦片也被大风掀起,呼啸着落往一旁。
整个天地间一片混沌,愈加昏暗。
孙越陵看着外面风雨飘扬的景况,心中暗叹,想不到他决定行动的夜晚,竟然迎来了猛烈海风的侵袭。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他在心中如斯叫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已经是昏暗一片。东方胜平和李贺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李贺冲着他说道:“大人,付大鹏和李准星调集了衙门里的大部分人手,朝着鼓东街方向去了。”
孙越陵惊道:“什么?是谁让他们这样做的?没有我的命令,他们怎敢如此?”
李贺满脸惊惶,道:“这……难道不是大人下的命令?”
孙越陵气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付大鹏竟敢瞒着我调动衙门人手,简直岂有此理!”随即想到了什么,对着李贺道,“你说他们往哪里去了?”
李贺道:“往鼓东街方向而去。”
“不好。”孙越陵心中狂震,开元寺就在鼓东街之后,是颜思齐那伙人的栖息之地,付大鹏往鼓东街而去,无疑是去找颜思齐麻烦了,难道是有人走漏了消息?他对着二人猛喝道,“赶紧点齐人手,即刻行动,随我前往开元寺。还有,你们立即通知傲天行和周文溪,让他们带着人一起过来!”
说罢,一个箭步跨出房门,朝着鼓东街方向奔去。
……
“轰隆”,天际响了一个炸雷,紧接着一道闪电划过,凄厉的白芒照亮了陷于黑暗中的铁佛殿,映照出数十名衣着褴褛,身负刀剑的汉子身影,然而随着这道光亮的消失,铁佛殿内又立刻重归于黑寂,黑森森的看不见任何事物。
殿内,李魁奇对着颜思齐道:“大哥,那鸟官不是说今晚便要动手么,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见人来?”
颜思齐正要答话,麾下智囊陈衷纪道:“莫不是今晚狂风大作,暴雨渐至,那孙大人就改变了主意?这样的夜晚实在不适合动手,恐怕他要更改日期。”
颜思齐脸容沉静,道:“再等等,既然已经答应了他们,我们就不能失信于人。”
众人听他这样说,便不再说话,只有耐着性子继续等候。
半晌后,殿外山门处负责放风的一个人忽然跑了回来,低声叫道:“大哥,有人来了。”
陈衷纪连忙问道:“来了多少人?”
那人说道:“来了大约有十多个人,为首的是一个文官,远远的看的不是很清楚。”
陈衷纪对着颜思齐道:“大哥,看来那孙大人果然来了。”
颜思齐点了点头,道:“大家准备好,马上出发。”按照他这两日来和傲天行的商议,由孙越陵派人来开元寺接应他们,然后一起前往许心素在福州的宅院,合力将之擒下。所以,颜思齐和手下儿郎们昨夜起就一直在开元寺内等候,随时准备为孙越陵效命。
听到带头大哥吩咐,铁佛殿内这数十人立即便警醒起来,随时准备出动。
李魁奇忽然眉头一皱,道:“大哥,听这脚步声,恐怕不止十几人吧?”
颜思齐闻言心中一凛,连忙功聚双耳,凝神细听起来,只听得外面寺门处和院墙两侧全是密密麻麻的脚步之声,不由喝道:“不好,事情恐怕有变。”
由于对傲天行的信任,加之外面狂风呼啸,他一直没有刻意留神去听外面的脚步声,此时运功细听之下,终于发觉整个寺院院墙周围都是人,显然已经被人给重重包围。
陈衷纪惊道:“怎么?”
李魁奇猛喝一声,叫道:“我日他姥姥的,咱们给官差给包围了。
此话一落,所有人都惊惶起来,殿内立刻变得嘈杂纷纷。
陈衷纪看着颜思齐,一脸惊疑道:“难道我们被那个孙大人给哄骗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叫这个狗官孙大人,这一定是那个狗官设下的计谋,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李魁奇怒不可遏。
所有人都跟着附和起来,纷纷痛骂孙越陵卑鄙无耻,竟然使出这等伎俩来诓骗他们。
颜思齐沉声喝道:“都给我住嘴。”
众人见他怒喝,都纷纷住口,不再说话。颜思齐是他们的大哥,他们也素来敬重这个大哥,唯他命是从。
颜思齐目光在一片幽暗之中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道:“如今外面全是官差,大家想要活命的话,就保持冷静,听我的吩咐行事。”
连他都如此说话,众人都心中一片冰凉,想不到事情竟然发展成如此局面。
颜思齐心中涌起阵阵恨意,没想到自己一片真心前来,结果还是受了他人蒙骗。依照他对傲天行的了解,此人断不会是卑鄙狡诈之徒,极有可能也是受了孙越陵那厮的蛊惑和欺骗,所以才前来劝说自己。
事到如今,只能怪自己太过于大意,未能亲自面见那个孙狗官,那样也许还能从他的言谈举止之中识破他的诡异伎俩。
颜思齐暗叹一声,他死了无所谓,可是连累了这些跟随他多年的兄弟们,他就于心不忍,心中悲戚。
今日说什么也要拼尽全力,保护着兄弟们逃脱,走一个算一个。
想到这,颜思齐心中死意已决,反而涌上了无匹的热血豪情,豪兴大发。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人叫了起来,道:“福建左参政张汝贞在此,颜贼还不速速出来受死!”
颜思齐闻言心中惊讶,怎么来的是左参政张汝贞,而不是那个按察副使孙越陵?
他运功仔细聆听一番,压低声音对着众人说道:“待会我出去后,将会全力扑袭对方为首之人,你们见我动手后,立刻全部往左院墙突围,那里的防守最为薄弱,你们攀上院墙之后,有一个是一个,全力逃走,不要回头。”
陈衷纪道:“大哥,那你呢?你怎么逃脱?”
颜思齐豪迈一笑,环顾众人道:“自从你们跟随大哥以来,什么时候见过大哥被人抓住过?这世上虽然能人无数,但只要我想走,恐怕还没有人能够留得住我!”
陈衷纪还欲说话,道:“大哥……”
颜思齐一拍他肩膀,笑道:“就这样决定了,带着兄弟们突围,不要让我失望。”说罢,朝着殿门大步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