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府门而入后,只见前进院落直达主厅前聚满了堂中的兄弟,站的密密麻麻,许多人还拿起了刀枪棍棒,神情激愤,似乎打算要和锦衣卫拼命。
众人见他到来,纷纷往两边退开,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孙越陵越过前进,直达中进主厅前,只见前面台阶上站了一排人,都是关心堂的高层,其中就有厉若冰、方逸尘、黄天来、老何等人。
“师傅!”孙越陵叫了一声,连忙奔至他身旁,道,“我来迟了!”想到厉若冰居然被天启下旨驱离京师,心中就感到一阵阵痛苦。
厉若冰一把扶住他,道:“不迟,你来的正好,我正有话要对你们大家说。”
孙越陵环目看了看其它人,只见方逸尘满脸的怒意,黄天来等人则显得无比落寞,神情沮丧。
“厉老!”方逸尘不等厉若冰开腔,冲着他叫道,“这分明是魏阉矫旨所为,我等何惧之有?想要查封我们关心堂,没那么容易!请厉老下令,我等冲了出去,将那般走狗打个落花流水。”
他的话引起了院中许多兄弟的附和,都高声喊叫了起来,让厉若冰下令,即刻冲出去和锦衣卫血拼。
厉若冰一扬手,朗声说道:“诸位请冷静。”环目扫视所有兄弟,缓缓说道,“大家还记得我曾对你们说过的话么?关心堂并非等同于一般江湖帮会,而是一个有理想、有信念、有抱负的团体组织。你们加入关心堂的初衷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打打杀杀,对抗朝廷吗?”
所有人听到他说话都静了下来,认真聆听着这个他们素来最为敬重之人继续说下去。
厉若冰深吸一口气,续道:“当年老夫折服于泾阳先生的抱负气度,甘心为其驱使,并在京师创立这关心府堂。这关心堂创立之初衷,就是希望能将泾阳先生的理想信念传告天下,让天下百姓知道我们东林人心中的想法,让所有人都开启民智,团结起来,一起为我泱泱中华而奋斗;让天下百姓知道,我们东林人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就罔顾道义,不顾天下百姓死活……”
厉若冰越说越激动,道:“可是,这些年以来,我们的理想和抱负都实现了吗?没有。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东林人为了达成目的,急于求成,越来越走向偏激,不惜斗天子、劾群臣,越来越容不得其它任何反对势力。”
他踏前两步,大声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你们还记得我们东林人当年喊出的济世口号么?如今,我们做到了这一点吗?我们还有当年热血澎湃的正直良心吗?”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到!我们自诩清流,我们妄议时局,我们党同伐异,我们遥执朝政!”厉若冰重重叹息一声,“我们背离当年的初衷太远太远,远的世人眼里,都认为我们只是容不得其它的势力的朋党,认为我们只是不干正事、只懂党争的团体,就连我们东林人为这大明天下所做过的一切努力,也在我们所犯的罪过下被彻底抹杀,毫不存在!”
说完之后,厉若冰沉默下来,脸色变得有些落寞,仿佛心中郁结难化。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厉若冰的一番话,让他们想起了过往的种种,所有人心中都在扪心自问,是否还记得当年加入关心堂的初衷,是否还留有一丝良知正义在心头。
厉若冰突然展颜一笑,对着人群说道:“关心堂,只是由当年一群热血不羁、忧心俗世之人所创,就好比划过天际的一颗流星,只是承载了当年那些人的想法和抱负,并不代表它就一直正确,一直能够长久运行下去。我想,随着时日的变迁,是时候让它烟消云散了……”
“厉老!三思啊!”
“这怎么可以?不能啊!”
“不能啊,不能让他们查封关心堂!”
所有人都撕心裂肺地吼叫了起来,毕竟在关心堂呆了这么多年,大家心中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怎容它被魏阉一手摧毁?
“厉老!”方逸尘忍不住了,对着他叫道,“你不能这样做,你要为所有兄弟考虑,关心堂关闭之后,他们能去哪里,他们又怎么立足?”
厉若冰双手抬起,示意大家静了下来,语重心长道:“正是因为我为大家考虑,所以才不得不放弃关心堂。”一指大门方向,道,“这里是京师,非是江湖之地。外面就有锦衣卫,也许还有其它京师势力窥视一旁,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顿了顿,续道,“现今,首辅告病宅中,赵大人发配边关,我们斗得过他们么?就算我们斗得过锦衣卫,我们能斗得过禁军,斗得过京营吗?”
众人再次无话可说,因为厉若冰说的是事实,除非他们都不打算活了下去,否则的话不可能对抗整个朝廷。
还有一些人不肯屈服,不住地对着厉若冰悲声嘶喊。
“我们杀了出去,大不了和他们同归于尽!”方逸尘猛地拔出长剑,对着厉若冰喝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方逸尘绝不苟活于世,就算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方逸尘!”厉若冰对着他大声喝道,“你太莽撞了,你这是拿所有人的性命为你下注,你没这个权利!”厉若冰动了真怒,在他的余威之下,方逸尘怒哼一声,十分不情愿地剑归鞘内。
“大家不用再说了!”厉若冰扫视全场,冷冷喝道:“我意已决,从此刻起,关心堂不复存在,大家按我先前交代各自散去,好自为之吧!”说罢,再不理他人的喝叫,背负双手,朝着大门外面大步而去。
孙越陵、黄天来等人见状,连忙跟在他身后。
厉若冰来到了大门外,朝着围伺在前的许显纯等人踱去。锦衣卫众人见他出来了,都低声惊呼,个个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如临大敌。
许显纯倒退一步,看着毫无惧色的厉若冰,道:“厉若冰,你考虑的怎么样?”
厉若冰沉声道:“关心堂可以关闭,但前提是我等自行离开,你不得插手干预。”
许显纯闻言胆气为之一振,踏前一步,对着厉若冰道:“这恐怕不行吧,我等奉皇命查封关心堂,自然要入府搜查。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悉数离开,我们不会为难你们任何一个人。”
“放屁,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以为我不知道吗?”方逸尘这时奔了出来,拔剑对着许显纯喝道,“你无非就是觊觎关心堂的财物,想吞为己有,我岂能容你猖狂!”他这话倒说的没错,这些年来,关心堂凭着各种生意赚了不少银两,光是宅中囤积之货物、珠宝便价值连城。
“呛啷啷”之声不绝于耳,锦衣卫见方逸尘拔剑,纷纷掣出了兵器。
“我有朝廷驾帖,谁挡我的路就是造反?”许显纯惊惧无比,叫道,“不要以为你们这里人多,对我们朝廷来说,你们只是极少数极少数人!”
孙越陵大感惊讶,为何这句话如此耳熟,好像是某个电影里的一句台词,没想到如今被许显纯叫了出来。
厉若冰踏前一步,冷冷道:“关心堂里的每一两银子、每一分钱,都是兄弟们舍命打拼赚回来的,你要是想打这些钱财的主意,我一定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许显纯脸色大变,却不服输般叫道:“厉若冰,查封关心堂是天子旨意,我能让你等安然离开已是最大限度,你要是想带走一丝一厘的话,休要怪我不客气。”
孙越陵嘿嘿一笑,走到那些掣枪举盾的锦衣卫跟前,逼视许显纯道:“天子让你查封关心堂,可没说让你将关心堂的财物据为己有,你这样做,就是逼我们大开杀戒。你真以为我们会怕了你们锦衣卫?”
许显纯狞笑了起来,道:“所以我才早有准备,你们要是不听从劝告的话,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们关心堂再势大,也不能斗得过所有人!”
话一说完,只见锦衣卫人群突然朝两边分开,三个人联袂从后方缓缓走上前来,当中一人笑道:“厉老,许久不见了!”
孙越陵一看之下,大为惊讶。当中的一人身形颀长,气势迫人,分明就是花旗社社主熊思飞。而他身边的两个人,左边的是他曾经对阵过的妖帅李夜寻;右边的那人脸阔腮鼓,分明就是那晚在街市上他跟踪过的林春威。
没想到林春威竟然也加入了花旗社一伙,由此观之,沐宛也势必与阉党结盟,成为了他们的手中的筹码。
厉若冰双目精芒暴起,对着熊思飞道:“是你?”
“不是我还有谁?”熊思飞好整以暇,仿佛一切都已尽在掌握。
“看来你早就安排妥当了?”厉若冰直视着他,冷冷说道。
熊思飞仰天一笑,道:“厉老你不要怪我,为了你,这一次我可是压上了花旗社的全部筹码。要怪,就怪你关心堂不合时宜,不为朝廷所容了,哈哈……”
“所以,这一次你是志在必得了。”厉若冰眼中寒芒更甚,显然正在暗中提聚功力,随时准备出手。
熊思飞抬起右手,缓缓在左手手背上摩梭,阴冷笑道:“我熊思飞想要得到的东西,还真从来没有失手过。”
许显纯大叫了起来,道:“厉若冰,我早就说过,你们只是极少数人。只要熊先生发出令箭,花旗社的人马便会轰拥而至,看你还能嚣张到哪去?我劝你等还是缴械离去,不要和朝廷对抗。”
“熊思飞,上次让你侥幸逃命,今次看你能逃到哪里?”方逸尘长剑寒芒乍起,斜指熊思飞喝道。
熊思飞冷笑一声,嗤道:“你的游侠剑法尽是虚妄,不过是惑人耳目的伎俩,我早已悟出破你之法,不过,今日恐怕轮不到你和我对阵。”转向厉若冰,笑道,“厉老,久闻你紫薇斗决第七重‘北斗’已练至巅峰,今日我要讨教一番。”
厉若冰淡淡道:“甚好,今日,就是我为北堂堂主秦风报仇之日。”
熊思飞哈哈大笑,道:“好,今日作个了断。”催发劲气,未见如何动作,一股透骨侵髓的寒意以他为中心往四周扩散,整个四周仿佛已经堕入了凄寒地狱,寒气逼人。
众人不能抵挡这侵蚀骨髓的寒意,纷纷朝着四方退开,瞬间就为他们二人让开了一大片空地。
孙越陵瞅准了林春威,盯着他道:“看来,我们今日也要做个了断了。”
林春威双目充满恨意,怒视他道:“今日,我一定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孙越陵冷笑道:“好,既然你们如此相逼,我也不介意大开杀戒。”同时心中打定主意,既然魏忠贤要斩草除根,那么他岂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被歼,只能奋起抵抗。大不了辞官不做,从此落草为寇,反正东林党已经失去势力,他在朝廷上为官也是势孤力薄,没有任何意义。
那边厢,方逸尘已经逼住了李夜寻,黄天来带领着兄弟们以关心堂大门为后盾,挡在了许显纯等人身前,眼看大战一触即发。
许显纯暴虐一笑,手中绣春刀朝前举起,准备发出开杀的命令。与此同时,对面的董家楼方向喊声大作,无数花旗社的帮众手持兵器冲了出来,准备加入厮杀的战场。
就在这个险要关头,忽然石驸马街右边尽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近百人朝着关心堂飞奔而来,当先一人大声叫道:“厉老,我们来晚了。”
孙越陵一看,正是韩弱水,他终于率领着东堂的兄弟们赶到了。
花旗社帮众见状,一部分人连忙调转阵型,对准了韩弱水他们,将他们拦阻在一边。
许显纯哈哈大笑,道:“就算你们关心堂三堂人马集聚,能战者也不过四百之数,又凭什么挡得住我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