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城内,两骑缓慢而行,穿行在热闹的街市中,朝着南门方向而去。
马上的涂平对着楚镇南说道:“少城主,依我看来,李维新此人心胸狭窄,不可信任。”
楚镇南讶然道:“为何如此说?”他们白石山城的人马被朱燮元赋予了协助李维新的任务后,立即便开赴长宁,临行前,楚镇南亲自带着涂平拜见了总兵李维新,商议了一些接来下的对敌之策。
涂平道:“少城主,你和李维新商议之时,李维新绝口不提资助我们军械和粮食一事,毫无待客之道,这是其一;其二,这一次防守左路,是他李维新的重任,可是,他却要我们白石山城的人马驻扎在南门外,敌人就在南方,这可是对敌的第一线,他如此作为,便是将我们白石山城的人马作为挡箭牌,他自己的兵马反而放在了第二线,这真是岂有此理?其三,当我们问及一些具体的对敌之策时,李维新言辞闪烁,似有所隐瞒,对我们如此不放心,岂能值得我们信任?”
楚镇南笑道:“涂老爷子多虑了,川南兵马本就缺少粮食和军器,就连他们的军饷也是由我们捐助的,在他们心中,自然是认为我们白石山城富裕有加,又岂会给我们提供粮食和兵器?再者,这一次让我们驻扎在南门外,无非也是看中了我们白石山城的实力,知道我们的人马不逊色于任何一支精兵,这是对我们的信任,更是对我们的考验,我们自然不能让总兵大人失望。至于你说的李总兵言辞闪烁,我想,军中大事,肯定也有不便向我们过于透露的地方,这一点倒无须萦怀。”
涂平听他如此说,摇头叹道:“少城主,你对朝廷如此赤诚,全然没有防备之心,真是令人起敬,反而是我,倒显得小气了……”
楚镇南道:“哪里,涂护法你能够想的这么细致,可见对我们山城也是一片苦心,全赖有你这样的老人在,我们山城才能保持着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名声,你也是功不可没。”
涂平闻言笑了笑,道:“谢少城主信任,有你这样的一句话,我涂某人便是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也值了。”
楚镇南道:“老爷子言重了,哪里能够麻烦你亲自上阵杀敌,你只要坐镇后方,指挥筹谋便可,这上阵搏杀的事情,就交给山城后辈兄弟们就行了。”
两人说着话,不多时便出了长宁南门,扬鞭策马,加快速度,朝着山城驻扎之地快速驶去。驶出数里之后,来到了一片竹林之前,只要穿过这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便可抵达山城驻地。
两人打马入林,沿着宽仅丈余的道路疾驶。这是一大片茂盛的竹林,翠绿如海,遮天蔽日,驶入竹林深处之后,更是让人觉得幽深秀丽,仿佛来到了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在进入了竹海深处之后,两人渐渐放慢了马速,一前一后的行驶。由于此时临近日暮,阳光的余晖透过头上茂密的竹林,投射到红色砂石铺就道路上,更显得色彩斑斓,景致怡人。
楚镇南正策马之时,忽然感觉有异,头顶劲风阵阵,他心中不由一惊,连忙抬头一看,只见头顶茂林之中,忽然从上面飞落下十数人,都蒙着脸面,手中持着寒光闪闪的长剑,朝着他疾刺而来。
“小心埋伏!”他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句话,连忙拔剑,朝着这些袭击他们的人反击过去。
“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两人遽逢此变,连忙仗剑还击,一番拼斗下来,虽然这些人未能将他们二人杀死,但也是刺伤了他们的坐骑,两匹骏马在悲嘶声中倒地,他们不得不跃落马下,面对着这些对他们进行突袭的刺客。
眼看着这些刺客聚拢过来,将他和涂平围在了中央,楚镇南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刺客当中有一人冷冷说道:“自然是要杀你的人,何须多问?”
楚镇南冷笑道:“你等可知道我是何人?”
那人道:“白山山城的少城主楚镇南嘛,我们可是闻名久矣。”
“既然知道我是谁,你们也敢行刺?”楚镇南凛然说道。
那人笑了起来,道:“楚城主你也太狂妄自大了,今日就是你楚镇南在江湖除名之日。”
楚镇南傲然一笑,说道:“就凭你们?真是不自量力,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究竟是何方鼠辈。”虽然他们只有两个人,但是刚才的一番打斗,楚镇南已经大致掌握了这些刺客的功力深浅,有信心在和涂平的联手之下,将这些人全部歼灭。
那人冷哼一声,喝道:“给我杀。”一挥手,带头朝着楚镇南冲了过来,手中长剑朝着他当胸刺去。
楚镇南长剑舞动,迎上了这些刺客。这些刺客共有十人,为了能够将他一举杀死,共有六个人围着了他,剩下的四个人围着涂平厮杀。
楚镇南长剑疾伸疾缩,吞吐无状,使出了他赖以威震西南的“坤月”剑法迎战这六名刺客。坤月剑法乃当年他爹楚飞云蒙武林耆老指点剑招之后,结合自身武艺独创而成,威力惊人,楚飞云仗之横行西南,无可匹敌。
如今,这一套凛冽凄寒的剑招使了出来,顿时将那六名刺客逼退,只能围着他缠斗不休,不仅不能伤及他分毫,反而自己一方有两人给楚镇南刺伤,战斗力大为减退。
转瞬间数十招已过,围住楚镇南的六名刺客已经被他刺伤了四人,血流不止,只有两人仍自强行支撑,只要再过得片刻,恐怕这些人便要支撑不住而落败。
身后的涂平,也已经把那四名刺客逼在一旁,眼看也要取得最后的胜利。
楚镇南越战越勇,横剑扫退身侧的两名刺客,一抖手中长剑,朝着方才对着他说话的那名为首刺客疾刺而去,这一剑是他坤月剑法中的精绝招式,非要将这人刺得血溅当场不可。
就在此时,他忽然觉得身后风声大作,似乎有数道劲风朝着他后背疾袭而来,其中的一道劲风更是汹涌澎湃,凌厉非常。身前的几名刺客,也在此时向他发动了最为猛烈的攻击,纷纷朝着他杀来。
楚镇南大惊,连忙挥剑疾舞,一连串的“叮当”之声之后,他身前的刺客纷纷跌退,而他也连忙展开身法往右横移,企图躲避来自后方的偷袭。饶是如此,身后的那一道凛冽的剑气仍是紧追不舍,丝毫不给他任何回旋的余地。
“噗”的一声,长剑从他左肩贯穿而过,强大的气劲攻入肺腑,他不由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连忙一剑往后回刺。
身后那人偷袭得手,拔出刺入他肩头的长剑,举剑一架,“当”的一声,两剑相交,楚镇南胸中气血又是一阵翻腾,跌跌撞撞地往前扑去。
这些刺客见他负伤,纷纷再次朝他聚拢,将他围了起来。楚镇南一抹嘴角鲜血,冷冷说道:“涂护法,没想到……你居然是主谋。”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刚才对他遽然出剑,令他身负重伤的涂平。
涂平看着沿着剑尖滴滴趟落的鲜血,笑了起来,说道:“不如此,怎能令你负此重伤,成为我等的阶下之囚。”
“枉我一向尊你为山城宿老,你为何……要这样做?”楚镇南怒视着他,带着愤怒和不甘。
涂平冷哼了一声,说道:“少城主,难道你忘了,我是彝人吗?”
楚镇南心中一凛,道:“山城带你不薄,大明待你不薄,你这是……要背叛大明吗?”
涂平突然愤怒起来,说道:“大明朝想要对我的族人赶尽杀绝,我岂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族人被屠戮殆尽,大明朝如此不义,我又何必对这样的朝廷忠心耿耿?”
楚镇南痛苦地吐出一口长气,说道:“奢崇明叛明自立……为乱川南,许多大明治下的彝民百姓都是被其携裹,各大村寨的头领也都盼着大明军队早日将其剿灭,你……你这是为虎作伥!”
涂平闻言怒叫道:“扯几把个毛线,大明朝廷想要诛灭我们彝人,改土归流,有这个想法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倘若他们还是尊我们彝人为地方首领的话,我又何必背叛大明?可如今,他们分明就是要彻底剿灭我们彝人,夺取我们的土地,让那些朝廷流官来治理地方。我身为彝人,如果在这个时候不为宗族出力,便会流下千古骂名。”顿了一顿,一指身后,道,“不光是我,你看山城的彝人兄弟们,有哪个不是这样的想法?”
他身后的那些刺客纷纷解下了蒙在脸上的面罩,楚镇南一看之下,果然都是山城里的彝人兄弟,心中一痛,喃喃叹道:“看来是我错了……我没有考虑到你们的感受……”
涂平喝叱道:“你不是错了,你是太自信了,你为人一向自负清高,哪里会考虑到手下的感受?”
楚镇南咬紧下颚,说道:“涂护法,你身为山城宿老,多年来一直为山城和大明效力,当年还……还参与了播州之役,你该明白,大明朝是不会……不会亏待你们的。”他受创的肩头鲜血仍在溢出,内腑的伤势更是越来越严重,但他仍然心存希望,企图劝服这些为山城效命多年的彝人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