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很快就开始了,勋贵一边首先开始了骑射,只见那些王族年轻的子弟们,骑着马,挽着弓,箭箭破空而去,射中了百步外柳树上悬挂的葫芦,登时天空之中便响起了阵阵鹁鸪清脆的啼鸣之声,无数鹁鸪振翅而去。
文臣一方自然也不甘示弱,这些年轻的文官都是从文官中选出的骑射俱佳之人,许多人紧接着跨马挽弓,加入了比试的行列,一箭箭朝着中界线一侧属于他们这边的葫芦射了过去。
梅之焕射完一箭之后,回到队伍内,从排在文官第四的礼部主事张敬修面前路过时,耳中只听得张敬修说道:“素闻梅公骑射超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梅之焕立定身形,淡淡说道:“听闻张公暗中发动御史上书,要将张太岳拉出来鞭尸,未知可有此事?”
浙党要员张敬修笑了起来,道:“张居正国之大奸,不焚其身碎其骨,不足以偿其罪!”
梅之焕哂笑一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张敬修说道:“倘若今日张太岳尚在,尔等无耻之徒还敢如此吗?”说罢,再也不理呆立在那里的张敬修,昂首阔步而去。
校场上,比试正酣,勋贵队伍射完一轮之后,文官队伍中又涌出了一轮人马,朝着场中走去,让孙越陵感到吃惊的是,有一名脸容清矍、眉长眼细的中年文官跨上一匹战马之后,居然并不急着射箭,而是策马在场中一阵疾奔,更是在天子皇帝的紫光阁平台之下绕了一圈之后,再纵马来到柳树百步之外,一箭飞射而去。
“啪啪”两声响后,此人一箭居然连穿二只葫芦而去,葫芦中的鹁鸪呱呱叫着,飞往空中。
众人都被此人的一箭双葫之技惊住了,就连天启皇帝也喝彩起来,带头鼓掌,顿时场中又是一片雷鸣掌声。那人在马上朝着天启皇帝的方向俯身致礼,然后顾盼四方,神情极是昂然自得。
“这是何人,竟然有如此箭法?”孙越陵也惊叹不已,问起了卢象升。
卢象升解答道:“此人便是新擢升的兵部职方司主事袁崇焕。”
“什么?”孙越陵差点惊掉了下巴,眼前的这个貌不惊人、不甚起眼的文官居然就是日后督师辽东、手握关宁铁骑、麾下猛将如云,一炮将努尔哈赤轰回太子河的“袁老大人”——袁崇焕。
世事难料,天意昭然,没想到居然在内校场上让他遇见。
看他如此惊讶,卢象升不解道:“孙兄为何如此惊讶?”
孙越陵干咳几声,压下心中的翻腾,搪塞道:“这……这袁大人,我是久闻其名啊,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卢象升接着说道:“这个袁主事月前曾经单人匹马前往山海关巡视,归来后上书言道只要给他足够兵马钱粮,便可以一人之力稳守山海关。”顿了一顿,又道,“他这一举动,惹来朝中无数公侯大臣的赞扬和嘉许,纷纷为他上书荐言,推荐他前往辽东任职。”
这个单骑阅塞的典故,纵然孙越陵读书少,也是听闻过的,当下说道:“贤弟对他的这一举动,有什么看法呢?”
脸上浮现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神情,不知道是同意还是否认,道:“这一举动,在辽东危急,无人可用的情况下,自然是勇气可嘉,但是……”叹了一口气,道,“要说以一人之力可以稳守山海关,就连当年素有韬谋的熊廷弼都办不到,他如今这样说,似乎有点借势扬名、急功近利的味道……”
又摇了摇头,笑道:“可能我是多虑了,毕竟能在辽事危殆、无人敢去的情况下,自愿往前,这可是多么的大的勇气和信心,就凭这一点,卢某也是惭愧汗颜、自愧弗如!”
孙越陵笑了笑,不置可否,心想你是不知道这位袁大人日后的行事表现,若是你知道他以后要独断专行、大杀四方的话,恐怕不仅仅是惭愧汗颜了,而是要惊惧无言。
比试仍在进行,但是照目前看来,文官一方已经有许多箭只落空,有的虽然射中了,但是却将里面的鹁鸪一并射死了。勋贵一方目测已经领先不下于三只鹁鸪,而比试已经接近尾声,如若再照这样发展下去,文官必输。
此时,勋贵武官一方,气焰已经十分嚣张,甚至还屡屡出言打击那些上场的文官。更让大家始料不及的是,文官中的新科状元文震孟居然临时说不参与骑射,甘愿放弃比赛资格。他带了这个头,有几个本来就被强逼着来参加骑射的文官登时也打起了退堂鼓,自愿放弃资格。
梅之焕怒了,他知道这些文官怕射箭不中,当场丢人,更或是不屑于挽弓射箭,以提刀为耻,以捉笔为荣。他太清楚这班腐儒了,言谈夸语无人能及,实干兴邦毫无作为,国家照着这样发展下去,怎么能恢复强盛。
“卢象升,你给我下场射柳!”梅之焕对着卢象升喊了起来,这可是他最后的希望。纵然是输,也要输的有尊严。
卢象升终于下场了,除非他能一箭四响,否则亦不能扳回败局。
勋贵那边,新科武进士许显纯射完最后一箭后,退在一旁,冷冷看着踏入场中的卢象升。
卢象升飞身上马,在场中一阵来回奔驰。这是文官扳回败局的唯一机会,也是最后一箭,他感到责任重大,更感到压力重重。
所以他要来回策马,调整一下状态,感受一下百步之外的距离。他自幼熟习弓箭,箭法可谓是超绝非凡,就算是在二百步外让他一箭双雕,他自扪也是可以办到。
但是如今想要赢得此局,却要一箭四雕,这可是有非常大的难度,以前从未试过,他心中也是十分忐忑,没有十足的把握。
热身完毕,卢象升调转马头,催马奔动起来,挽弓搭箭,算好了角度和方向,瞄准了远处柳树枝条上挂着的一排葫芦。
所有人都屏气敛声,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看着场中催马上前的卢象升。孙越陵更是心中紧张,他没有好好练过箭法,自问凭着修习的“紫微斗诀”心法,可在百步内一箭双响,但如今卢象升的难度,可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嗖”的一声,弓弦响动,卢象升终于发出了最后一箭。
长箭电射而去,瞬间就至柳树之旁,“啪”的一声,射破了一个葫芦,然后箭只也被震得稍微往右偏移,射往后面结连挂着的另外几只葫芦。
又是“啪”的一声,一只葫芦被射破,长箭去势未止,又洞穿了一只葫芦后,然后朝着最远处的一只葫芦射去。
可是终究是难以算准力道和角度,这支羽箭堪堪擦着葫芦的边缘而过,最后一破落空。
一箭三响,三只鹁鸪飞上了半空,盘旋而去。
文官一方终于以一只鹁鸪的差距,险败于勋贵武官一方。
“好箭法!”纵然是落败,梅之焕也带头呼叫了起来,虽然落败,但卢象升的这一箭三雕,已经为文臣挣足了面子,恐怕武官一方也是无人可以办到。
“好个卢象升!”又有人跟着呼喊起来,广场之上顿时响起了一片掌声,向他表示恭贺致敬。
孙越陵也喝彩起来,虽然败了,但是虽败犹荣,一点也不丢人。
武官一方看到卢象升的惊人箭法,也都惊讶无比,纷纷收敛起了傲气,再也不像开始般那么盛气凌人、目中无人。
在天启皇帝的主持之下,双方队伍都得到了褒奖,每人都加了一个月的俸禄,双方带头的首领更是加俸二个月,赐斑斓宝剑一把。
第二轮比试落下了帷幕,接下来,就是内操大会的最后一轮,刀剑武艺的比试了,也是最为凶险的最后一轮。
在大会主持人王体乾宣布第三轮开始后,双方队伍便要分别派出了三个人参加比试。张之极派出的第一个人是在锦衣卫任职的武进士许显纯,梅之焕派出的第一人便是大理寺寺正刘有福。这个刘有福是京师南城兵马司副指挥刘宗正的儿子,从小习得一身武艺,但是他父亲并没有让他从军,而是通过门路让他成为了一名文职,进入了大明朝的文官系统。
许显纯和刘有福两人在广场中央立定,互相客气了几句后,就开始了武艺的比较。
许显纯使得是锦衣卫的绣春刀,这种刀又细又长,锋利无比,最适合突杀决斗。刘有福使用的武器是一柄宽阔的长剑。二人各自用上了最为拿手的武艺,决心要为自己阵营的一方挣得面子和荣耀。
虽然说这次比武的规定是点到为止,不可伤及性命,但是刀剑无眼,若是真正打到激烈胶着之时,为了分出胜负成败,难免会收手不住,伤及人身。但这种比试本来就是十分凶险,倘若落败受伤的话,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技不如人了。
此时,整个广场四周的人都注视着广场之中的决斗,目不转瞬。
孙越陵自然也在看,而且看得饶有兴致。自从他练习了“紫微斗诀”和“燎原百杀”以来,感觉自己在武艺上面的修为精进不少,此刻看着场中二人的比试,感觉一眼便能看得清楚分明,十分透彻。
许显纯的刀法明显比刘有福高出了一筹,在他的凌厉攻势之下,刘有福虽然在三十招之内不至于落败,但三十招一过,恐怕便再也抵抗不住许显纯的刀法,非要落败不可。
耳中只听得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场中的二人连环拼斗,已经耗去了不少气力,招式也渐渐放慢了下来,就连吼叫之声也不如一开始那般高亢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