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船后,暴雨骤停,一座灰色的城池就矗立在远方。
从码头到城门的长长道路上,挤着无数进出城的人,大都是来往于鸭绿江两岸做买卖的商贩,无数骡车在泥泞的道路上“吱呀”行驶——这年头,马匹都“充军”去了,只得用骡子代替。
城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南来北往的商贩都在闲聊着,有汉话、女真话、朝鲜话等各种语言,显得一片嘈杂和哄乱。
从镇江城如此宽松的管理方式中可以看出,女真对辽南各城的防卫并不是十分严厉,起码还允许各地的商贩来往交易,而女真也可从中抽取不少的赋税,以维持日渐庞大的军事开支。
楚欣莹等人缴纳税银入城后,在城东的客栈安顿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要派人四下侦查,将整个镇江的布防情况摸个清楚,并且找到佟养真的府邸,做好突击的准备。
经过查探,知道了佟养真的府邸坐落在城北一条大街之上,是城中最大的院落,也是防范最严的地方。山城诸人进城时没有携带兵器,故而只有依靠城中的陈良策提供。而戚辽早他们一天入城,晚上将带来具体的行动消息。
能否策动陈良策,成了此行的关键所在。
而此时一身便服的戚辽,正坐在位于城西的陈良策府中,等着一脸郑重的他把毛文龙的亲笔信看完。
“毛军门怎么没有亲自来?”看完信件后,陈良策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
戚辽道:“毛军门军务繁忙,眼下龙川堡聚集了五万军民,还有粮草、军械、战马,许多事务都要毛军门亲自打理……”戚辽演起戏来,似乎不比毛文龙差多少。
陈良策摆了摆手,打断了戚辽,他关心的是东江军的实力,并不是毛文龙现在到底在干什么,道:“你老实告诉我,毛文龙到底有多少可战之兵?”
戚辽沉默片刻,道:“不瞒大人,共有精兵三千。”他不敢说的太多,一是怕陈良策不信,二是城中守军是一千,他说是三千之数,正好可以消除掉陈良策的顾虑之心,更是突显了此番前来游说之重要性。
“三千?”陈良策皱起了眉头,虽然说他心思归国,但也不敢拿性命去冒险,以他看来,三千似乎还少了点。
“大人。”戚辽压低声音,从怀里取出一件物件放到桌上,轻轻推到陈良策面前,这也是为什么毛文龙坚持要他来的最重要原因。
“这是……”陈良策扫了一眼这块似铜非铜,似铁非铁的长方形物件,脸色一变,道,“北镇抚司?”他为官多年,岂会认不出这是只属于锦衣卫的身份腰牌。
“正是。”戚辽淡淡道。
“原来是……上差,卑职不知上差到此……还请上差恕罪……”陈良策诚惶诚恐的拿起腰牌,又轻轻掸了几下,这才恭恭敬敬的起身递到戚辽面前。
戚辽接过腰牌收回怀中,示意他坐下,道:“有我在,镇江战事便可直达天听,大人还怕少了功劳不成?”
“是是是,上差说得是,是卑职愚钝了,卑职愚钝了。”
戚辽一亮出锦衣卫的身份,陈良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便烟消云散——朝廷连锦衣卫都派出来了,就是对镇江城有足够的重视,确实是想要将之重新纳入国土。
想到这儿,陈良策又道:“毛军门真是顾虑周全啊,这镇江城中的局面,卑职一人岂能掌握得住?如今有上差在此坐镇调度,卑职也就放下一百个心了。上差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卑职定当竭力完成,不辜负朝廷和毛军门的重托。”
“大人有这份心,就不怕拿不下小小的镇江城了。”戚辽往后靠了靠。
大部分边关武将对锦衣卫是不大看得起的,觉得他们就是一群跟在皇帝后面拍马屁当走狗的小人;但在这些文官面前,他还是很有分量,毕竟锦衣卫是天子用来钳制百官的最后利器。
陈良策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上差对如何行事,哦不,起事,有何吩咐?”
戚辽轻轻一笑,知道目的已经达成,不愁陈良策不反了,压低声音道:“你手上有多少人?”
“卑职府上共有汉军一百,家丁三十。”
“甚好。”戚辽道,“你另外备好十几副刀枪剑戟,此番随我潜入城中也有不少江湖好手,明晚我们将潜来你府上拿这些兵器。同时,叫你的人做好准备,我的人一到,立刻就跟着我们杀向佟养真府邸。”
“上差放心,必定办妥。”陈良策恭敬说道。
戚辽道:“记得把信烧了,切莫走漏了消息。”
“明白明白,卑职谨记在心。”
“搞定”了陈良策,戚辽知道该是时候去见楚欣莹和孙越陵了。
……
客栈内,得知戚辽已经劝动了陈良策,众人都是十分高兴,成功失败,就在明晚。
到了第二日晚上亥时二刻,楚欣莹招呼众人,分二批前往城东陈良策府邸,以免人多惹眼。
等到戚辽带着杨麟、马侯等人先行一步后,再是他和王莽、孙越陵带着剩下的五个兄弟前往,这次,山城共出动精锐十六名,基本能出战的都带来了,只剩下几个驾船的水手和阿琪等人没来。
阿琪在海盗袭击的时候,及时地躲到了甲板下面,逃过了一劫。
这次楚欣莹可是把宝全部压在了攻打镇江这个局上面,如果遭到失败的话,她也没脸去见她的大哥楚镇南。
孙越陵这些日子和楚欣莹走的比较近,导致了杨麟对他越来越冷淡,似乎还充满着敌视的感觉。
但山城现在做主的楚欣莹,有她和袁宏道对他的青睐,加上他几番与东江军并肩作战而带来的在东江军中的影响,使得他地位上升不少,所以杨麟也只能暗暗忍下了这口气。
说实话,他对楚欣莹也是越来越欣赏,这个不同于一般柔弱女人的女子,让他感受到了与沐宛、玲儿不一样的感觉,尤其是她清秀脸庞中散发出来的一股英姿勃勃之气,更是让他觉得美艳之极。
当他们几人悄悄走出客栈,来到大街之上时,夜色已经深浓,但整个大街上还是比较热闹,各色人等穿梭不止,可见这个位于两国交界之地边境城镇的热闹。
八人分成三组,并没有走在一起,而是孙越陵和楚欣莹走在前头,王莽和另外二个兄弟走下最后面,其他三个兄弟走在中间。
沿着大街主道往东走了一小段路程,突然听得前面一片惊叫之声,两旁人群纷纷闪避。紧接着马蹄声传入耳中,只见一匹高头大马,仿佛受惊失蹄一般,朝着他们冲了过来,马上坐了一人,满脸络腮胡须,手中提着一把四尺长的马刀,神情无比凶悍。
这匹高头大马,冲到楚欣莹、孙越陵三丈之外时,马上骑士突然一策缰绳,脚下运劲,骏马突然加速,临空跃起,直朝着楚欣莹撞去。
这几下变故突如其来,根本容不得二人思考反应。
情急之下,孙越陵只得一把推开楚欣莹,并叫道:“大家速度躲避。”
马上骑士瞬间已经冲到孙越陵面前,手中长刀举起,一刀往孙越陵劈来,气劲翻滚,杀气凛冽。
孙越陵等人手中并无武器,而此时长刀已经离他仅有尺许,他甚至都可以感觉到刀锋的寒意,右颈脖处炸起来一片鸡皮疙瘩,遍体生寒。
这究竟是何人,一刀之下竟然有如此威力?
时间不容他细想,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他只有倒下身来,一个翻滚,快速滚到了右侧,才堪堪躲避过了这一次凌厉的杀招。
被暴雨冲刷过后的大街仍旧泥泞,他这一招懒驴打滚,立刻让自己变得一身泥屑,浑身脏乱。
骏马落地,马上骑士并没有再追击二人,而是趁着马势往前直冲,手中长刀再次举起,朝着中间的三名山城兄弟砍去。
由于中间三人缓得一缓,其中一人已经操起了路上摊档上的一只角凳,抓住凳角就往长刀上磕去,企图挡住那骑士,将其逼下马来。
“嘎啦”一声响,那名山城兄弟手中角凳四分五裂,木屑纷飞,长刀劲势犹自不停,一刀砍在了那名山城兄弟颈脖之上,“呼”的一声,将他连人带凳打的倒飞出去,立时死于非命。
马匹去势仍旧不止,又冲向了走在队伍最后的王莽。
王莽等人再也不敢大意,连忙往两旁闪避,其中有一人还是被骑士追上,一刀斜劈下去,立时在他右肩至左腰拉开了一道喷涌的血口,那人也惨叫一声,也倒在了地上。
只在这片刻功夫,那人纵马长驰,不仅冲散了他们的队伍,更是结连斩杀二人,如此战力,真是让人惊惧。
山城剩下的六名兄弟,赶紧围拢在楚欣莹身边,都是一脸惊骇神色。
那人调转马头,双眼瞪如铜铃,一催马腹,再次朝着他们直冲过来,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惊诡,仿佛嗜血好杀的狂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