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吏衙役张贴榜文的时候,下面的人群就开始骚动了,大家都争着往榜文前挤,看榜的人实在太多,江云,严政等几个也是使劲的往前挤,直到彻底挤不动了,才停了下来。
好在那榜文贴的够高,写得足够大,站在很远就能够看到,有目力好的,倒是不用多挤。
自从昨天澹怀园参悟那副李明诚的河洛名园记,有所顿悟,如今四经全通,与此自身体质也带来明显的变化,其中之一就是耳聪目明,此刻江云站在人群中,抬起头远远张望前面的榜文,看清上面的文字并不怎么费力。
榜单有甲榜和已榜,他自然而然就朝着已榜看去,看的时候,也是下意识的从榜尾看起,实在是有前面的两次前车之鉴,觉得还是先从榜尾看来的省事。
“丙,第一百三十九号”这是已榜榜尾最后一名的考场座位号,因为考卷糊名,此刻榜上写的都是考场座位号,并没有写出人名。
江云的考场座位号是戊字区第三百六十一号,很显然榜上这个名次不是他,他心中暗道,看来这次自己并不是榜尾啊。
“丙字区第一百三十九号?”他在心里默念了一下,怎么觉得这个座位号有些耳熟呢,突然心中一动,扭头朝身旁的严政问道:“严兄,你的考场座位号是什么?”
严政此刻也正伸长脖子,使劲的往前面的榜单上瞅,闻听江云之言,随口就道:“丙字区第一百三十九号!”
江云一听,丙字区第一百三十九号?这不就对上了吗!难怪自己感觉有些耳熟,此前好像听严政他们谈话时,说起过各自的座位号。
确认之后,他不由无语,原本这个属于自己的榜尾名次,倒是被这严政给抢去了。
看到对方还在费力的在榜上搜寻,江云不想让对方多费功夫,便告知道:“严兄,不必多看了,已榜最后一名就是你了。”
严政听着一愣,当即就依对方之言,朝那已榜上榜尾最后一名看去,只见那里清楚明白的写着“丙,第一百三十九号”的字样,在心里一对,可不就是自己的座位号吗。
看到这里,严政长吁出一口气,先前的紧张一时尽去,露出如释重负的欣悦笑容。
“恭喜了,严兄!”旁边的朱荣,云鹏等人得知之后,羡慕之情溢于言表,纷纷道贺起来。
“哈哈,没说的,等下东来居愚兄请客!”高兴之下,严政爽快的道。
江云一阵无语,敢情这榜尾,还真是香饽饽啊,这还不是正式榜单呢,但瞧那严政得意高兴之状,就不提了。
他没多理会,径自继续看起榜单,这次他目光又落向了甲榜,同样看的是榜尾最后一名。虽是甲榜榜尾,但比起已榜榜首都要高大上得多,只要名列甲榜,不出意外,一个秀才是跑不掉的了,但即使名列已榜榜首,依旧有最终被刷下榜单的可能,这两者之间,其实是质的区别了。
在看过已榜榜尾之后,江云的目光直接又落在了这甲榜榜尾上面,不是他偏好榜尾,只因为前两次的前车之鉴,他只能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摩那主考官的恶趣味了。
现在他倒是希望,这甲榜榜尾的名次是自己的就好,这样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戊,第三百一十六号”甲榜榜尾赫然写着这般的字样。
江云乍一看,心里就一惊,自己竟然真的又是榜尾?等再仔细一看,好像又有点不对劲,他拿出自己的考场座位号再仔细瞅了几眼,上面清楚的写着“戊第三百六十一号”,再看前面的甲榜榜尾,却是“戊第三百一十六号”,好像差不多,但却是截然两人。
虚惊一场,原来这个甲榜榜尾也不是自己。江云明白过来之后,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其实倒是希望,这甲榜榜尾是自己的了,这样起码就不用再担心了,明天的复试也不用担心了。
但毕竟不是,没办法,他只得继续从榜单上找,这次他目光重新落向了已榜,从已榜末尾开始依次往上看,这是他所认为的最省事的顺序。
原本以为应该很快就会看到代表自己的考场座位号,但是目光一直往上,却始终没有看到期望中的那个座位号。若是写的名字还好些,这密密麻麻的座位号排列在一起,看得久了,直令人眼晕啊。
其他几人也在费劲的搜寻榜单,已经知道自己中榜的严政此刻倒是轻松了,没事之下,便问了其他几人的座位号,帮着查找,江云的他也问了,虽然他觉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当然,他虽然问了其他几人的座位号,但其实也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有心思真的去仔细查找,几个人的座位号甚至都没有仔细去记,因为他已经深信了当初屋主人曾怀看过诸人考试文章之后的话,他是曾怀口中唯一一个有上榜希望可能的人,他都已经名列榜尾了,其他人还会有上榜的可能吗?若不是担心实在打击众人,他都忍不住要催促众人走了,不用白费力气的看了。
而此刻江云,还在努力的看榜,目光在已榜上逐个查看,一直往上,等看到榜首第一名,整个已榜已经全部看完,但他依旧没有看到代表自己的座位号。
这个结果让他多少有些吃惊,又有些悬心起来,难道自己这次真的名列甲榜?又或竟是落榜了?
落榜了,这不可能,否则他真要大闹一场的,那么就真的在甲榜中了?在一阵患得患失的心情下,他目光又落向了甲榜。
严政偶然回过头,看到某人一副“失魂落魄”之状,心中就暗感好笑,曾前辈不是已经说了吗,明明白白的没什么指望了,心里也该有个数了,早就该坦然接受这个结果了,还这般念兹在兹,患得患失的,不是很可笑么。
江云自然不知他的心思,此刻目光里落在甲榜上,依旧是从榜尾倒数看起,这是他认为的最省事的顺序。
整个甲榜,不多不少,一共一百个名字,比起已榜少了许多,江云从榜尾逐次往上,一个个看去,一直没有看到代表自己的座位号“戊第三百六十一号”。
随着看到高处,剩下的名单越来越少,已经都快要进入前十名了,依旧没有看到自己座位号的江云,原本的信心也在一步步的丧失,心中开始彷徨不安以及积聚愤怒,难道这一次,主考官学政大人,真的把自己黜落了,把那么一份上佳卷子黜落了,简直岂有此理啊!
前十名,前五名,前三名,前两名,前一名……
江云的心已经沉落谷底,迹近绝望了,难道是刚才已榜自己没看仔细,漏过去了,抱着这仅余的一丝侥幸,他已经准备回过头,再去仔细看一遍已榜了。
而这时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榜首第一名的位置,等看到上面清晰明白写着的座位号,他就愣住了。
呆愣了足足十数息的功夫,他突然从怀中又翻出自己的考场号牌,仔细瞅了几眼,再抬头朝着前面榜单上榜首第一的位置仔细看去。
自己的号牌上清楚明白的写着“戊第三百六十一号”,再看前面榜单的榜首第一的位置,同样清楚明白写着“戊第三百六十一号”的字样,两者竟一模一样,半字不差。
这什么意思,这是自己榜首第一的意思了?过了好半晌,江云才消化了这么一个完全超出他意料之外的结果。
自己竟然是榜首第一,本次院试的案首?当然,现在这个榜单还并不是最终正式结果,但一般最后的名单却不会有多大的改变,起码这甲榜不会有多大的变化,退一万步说,他的秀才功名已经毫无疑问到手了。
至此,他不由长吁出一口气,这个心彻底放下了,名次如何,并不重要,只要能上这个文华榜,有秀才功名就足矣了,只是这个突然掉下来的案首第一,还是给了他太大的惊喜意外,仿佛一个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砸的他一时脑子闹哄哄的,晕头转向不知东西了,过了好半晌才消化接受了这个结果。
只是,转眼间他忍不住就又有骂娘的冲动了,若是早知道这样,第一个看甲榜榜首,不是最省事了,何至于从已榜榜尾看起,一直看完到已榜第一,又从甲榜榜尾看起,一直看到甲榜第一,把整个榜单都看了一个遍,才看到自己的名次,这多费了多大的劲啊。
当然,这只是他心中的一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怨念,若是其他的人知道了他的想法,只怕把他一脚踹到九霄天外的心思都有了,得了一个榜首第一还不够你臭屁的,还在这里唧唧歪歪,那整个榜单看完,都没有看到自己名字的,又该怎么说?
真是想不到啊,江云又开始浮想联翩了,自己好歹也是榜首第一了,这次该是扬眉吐气,激昂青云了,想到几天后正式榜单一出来,自己一鸣惊人,引来无数人惊呼侧目,目瞪口呆,想起那场面,江云就十分的解气,期待的很,沉寂在一阵飘飘然的春风得意当中,不知今夕何夕了。
过了好一阵,回过神来,感觉四下又有些不对劲,转头四顾一看,只见朱荣,云鹏几人都是站在那里垂头丧气,默默无言,一副士气低落之状,有人也在用异样古怪的神情看着他,很显然,某人先前的一番反应,让人看着实在太奇怪了。
江云一看这场面就不难猜到,除了严政之外,其他的人确如那曾怀所言,名落孙山了。
“怎么样,大家的结果都有了么。”虽然明知了结果,江云还是要问一问的,这不是故意往众人伤口上撒盐,而是表示一种关心的姿态。
“没中,来回看了两遍了,都没看到,已是落榜无疑了!”
“唉,名落孙山了啊,看来只有等来年再卷土重来了。”
“罢了,一切休提,只有回去再发奋了……”
果然,众人都唉声叹气的,一片哀鸿遍野,士气低迷。不过倒是没人询问江云的结果,这明摆着的结果,有什么好问的,问了不是明明白白的给人添堵,自讨没趣么。
“哈哈,我中了!那个甲榜第七十三名就是我!”
“中了,中了,老天有眼啊!”
“贺兄,看你一脸的喜色就知道,定然高中了吧,多少名次?”
“不敢,不敢,那甲榜上第四十六位的就是我……”
“呀,温兄是说,那个甲榜第二十三名的就是你?”
……
旁边不时传来一些中榜之人的惊呼,欢喜大叫,让几个落榜的人听在耳中,更是心里酸溜溜的,委实不是滋味。
“小弟这次侥幸,那甲榜第十五名的就是鄙人了!”这时听到旁边又有一位白衣年轻士子神色喜不自胜的在向四下的同伴说道,春风得意之状难以掩饰,也无须掩饰,这个时候,是属于胜利者的。
“吹牛的吧,你说你是甲榜第十五名,人家就信了?鬼才信呢!”旁边听到的云鹏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落榜之后的他心里本就不痛快,有这样的怨言也不足为怪。
哪知他的嘟囔还真被那位仁兄听到了,当即就朝着这边看来,呵呵一笑道:“这位仁兄落榜了吧,自己落榜了,不要以为别人也跟你一样啊,总是有上榜的人吧,在下侥幸,就是上榜的人中之一。”
云鹏气得脸色涨红,浑身哆嗦说不出话,对方的话简直诛心啊,只感觉心口被剜了一刀,那种痛不可言喻,可惜还不可反驳,若是再质疑,对方丢出自己的号牌,那不是啪啪打脸,更丢人了。
江云在一旁看不过去了,忍不住发话道:“不就是甲榜第十五名吗?很了不起?人家甲榜第一的都没说话呢!”
“哟,还有人不服气是吧!”那位自称得了甲榜第十五的白衣年轻士子脸上满是戏谑的笑容,瞅着江云道,“不消说,这位仁兄也落榜了吧,怎么听得这话,这股味,这么酸呢?”
一边说,一边夸张的用手直扇着鼻子,引来旁边同伴和看热闹的人一阵哄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