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正要把这副黄眉山的松山寺记给重新卷了起来,这时旁边的一位年轻书生叫住了他,道:“且慢!”
江云回头看向这人,这人朝他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这副眉山先生的‘松山寺记’在下十分喜欢,不知可否割让与我?”
江云并没有购买这副黄眉山的松山寺记的意思,闻言就把字稿递给对方,顺水推舟的道:“兄台若是喜欢,那就拿去。”
这副黄眉山的字稿,也就是刚才乍打开看时,给他一种无形威压之感,之后再仔细观摩一会,感觉就不是那么强烈了,不能挑起他的兴致。而黄眉山的书法确实是不错的,不过却不是他欣赏的风格,跟他自己的柳体就风格来说,差别也很大。
他知道,这些名家前辈的笔墨真迹,也是讲究一个缘分的,若是有缘,那么参悟起来就会事半功倍,水到渠成,若是无缘,那么参悟起来就会困难很多,诘屈聱牙,甚至跟普通手稿也无什么两样。
这其实就是一个契合度的问题,而刚才虽然只是观摩了一小会,但是江云却隐隐感到,自己跟这副黄眉山的松山寺记怕是无缘的,契合度差,没有多少花费功夫参悟的价值。
眼前这个书生在接过这副字稿之后,眉宇间透着喜色,颇有爱不释手的意思,江云猜想,可能这副黄眉山的松山寺记跟他有缘,契合度高,给他的感觉比较强烈。
果然在又观摩一阵之后,那位书生抬起头来,对掌柜道:“这副眉山先生的松山寺记我要了,多少钱?”
掌柜含笑道:“这副黄眉山先生的松山寺记,价格十五两银子。”
那位书生二话不说,痛快的付了银子,然后收起字稿,欢喜的分开人群走了。
接下来江云又叫掌柜拿出了几幅字稿来看,而只要他交出了定金,掌柜也没有推辞,依着他的要求一一拿了字稿出来给他看。
江云在这里鉴赏这些字稿,旁边围观的人依旧没有散去,这些人多是一些寒门学子,平时见到这些名家墨迹的机会也不多,现在有这么一个好机会,怎么会放过。
一连看了几幅字稿,江云都没有要购买的意思,其他围观的也没有人购买。这时江云指着那份清单上剩下没有看过的最后一个作品,对掌柜道:“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拿来看看。”
“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的品级定为玄级下品,定金是四十两纹银。”
虽然江云看了多幅字稿,都没有购买的意思,但掌柜的态度依旧和气如初,起码表面上没有显示出丝毫不耐烦的意思。
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排在清单的第二位,仅次于先前的那梅圣雪的“小园逸事”之下,定金要四十两纹银,也算合情合理。
江云二话不说,又掏出一个银锭,放在柜台上,跟先前的定金加起来,正好是四十两。
“好的,公子你稍等。”看他交出了定金,掌柜也没说的,转身向后面的库房去了。
这时江云都有点过意不去了,打算看过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之后,过足了瘾就算了,至于买下这副字稿,他还没有这个打算,先不说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是否合他的胃口,单这价格,就要四十两纹银,这对他来说,是一笔大数目,承担不起,若真买了,那他刚刚借下的五十两银子,就一下子空空如也了。
在没有找到合适的赚取银钱的法子前,他可不敢这般大手大脚的花钱,否则他可以想象那朱明和钟大用上门逼债时穷凶极恶的嘴脸,到那时,只怕真要被逼得卖田还债了。
没让众人多等,掌柜又走了回来,手中端着一个长条形木盒,木盒中装着的,应该就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了。
王池,字挚甫,号少泉山人,是“西山七子”之一吴汝昶的亲传弟子,也是西山学派的重要代表性人物,“游苦竹山记”是他早年时很有名气的一篇游记散文,按说分级不至于玄级下品,江云估计,可能是这副手稿过了人手,其中浩然之气有所消耗的缘故。
江云徐徐在手边展开这副王池的手稿,仔细观摩起来,旁边的众人也纷纷迫不及待探头瞧看,王池的名声不小,他们中绝大多数人此前都没有见过他的真迹,此刻有一开眼界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让开,你们这些穷酸,光看不买,在这里挡着路做什么,还不让开。”
突然间,一道轻蔑不耐烦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围观的众人闻声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穿华美锦服,手摇白玉折扇的年轻公子哥朝着这边柜台大摇大摆走了过来,在他身后左右,还跟着四五个锦衣随从。
有人认出,来人是镇上大家族陈家的大少爷陈明宇,陈家本是当地望族,在出了陈老翰林这么一位清贵人物之后,声望更是如日中天,压过其它几个大家族,俨然成了清河镇上首屈一指的豪族。
清河书院如今山门牌匾上的题字,就是出自陈家这位陈老翰林之手。
看到是他,原本对来人出言不逊,颇有怒气的众人,一个个又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了,在对方走到近前时,不自觉的让开了道路。
年轻公子哥陈明宇摇着白玉扇,来到柜台前,没有理会旁边敢怒不敢言的众寒门学子,目光不由落到了柜台上的那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的手稿上。
“喂,让开一边去,别在这里装腔作势的蹭书看了。”在柜台的手稿上瞄了几眼之后,年轻公子哥的目光又落到还在低头观摩王池这副字稿的江云身上,看对方在那里看得全神贯注,目不转睛,丝毫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便有气,大声呵斥起来。
江云却依旧低头仔细观摩着手边的手稿,根本没有理会旁边陈明宇的呼喝。
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竟然十分合他的胃口,笔法遒劲有力,结构谨严又不拘一格,飘逸灵动,一展开时给他的感觉就很强烈,而这种书法上的笔意,跟字稿中的文意又很好的结合在一起,相得益彰,给他的感受就很强烈深刻。
在前面几副名家字稿中,还没有哪篇能带给他这么深的感觉,他陡然觉得,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或许是跟他有缘的,若是能够买回去好好的观览揣摩,一定对他的进学大有帮助。
他此刻已经动了购买的念头,不过还在犹豫,这副字稿需要四十两银子,这是一笔大数目,他虽然出得起这笔银子,但这银子是借来的,债主还是那不怀好意的朱明和钟大用,正打算穷凶极恶狠狠宰他一刀,买下这副字画,到时无力还债,岂不是正跳进了那朱明和钟大用的大坑里了。
“喂,你没听到本少爷的话么,还不快让开,还在这里磨磨唧唧,装腔作势的看什么看,这副王池的真迹,你买得起么。”他还在这里纠结犹豫,旁边又传来那陈明宇嚣张挑衅的声音。
对方的话,让江云最后下定了决心,他抬起头来,扫了一眼来人,没有多说,径直朝着掌柜道:“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我要了。”
旁边的陈明宇见了,顿时就不高兴了,在他看来,对方这分明就是故意打脸,他陈大少爷岂能咽下这口气,让对方得逞。
见到江云就要卷起这副王池字稿,他就喝了一声“且慢”,又去问掌柜道:“掌柜,这副王池的字稿,值多少银子?”
陈明宇也算是书斋的老主顾了,掌柜认得对方,回道:“回陈公子,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作价四十两纹银。”
陈明宇听了,二话不说,便道:“我出四十五两银子,买了!”说完挑衅的看着江云。
江云依旧不紧不慢的收好这副王池的手稿,看向掌柜,问道:“请问掌柜,你们书斋是讲究一个先来后到,还是价高者得。”
江云的这个问题,掌柜并没有多少犹豫,书斋开门做生意,当然主要还是以利为先,价高者得,天经地义。再说,陈明宇是书斋的老主顾,陈家又是本地地头蛇,作为一个生意人,自然不会得罪这样的主顾,所以怎么选择,他根本不用考虑。
他很快就回道:“这位公子,作为商家,自是讲究价高者得,这位陈公子既然能出四十五两纹银,那么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就是他的。”
江云听了,并没有多少意外,又道:“如果我也出四十五两纹银呢。”说着他从怀中又掏出最后一个银锭,放在柜台上,掏出这最后五两银子之后,他钱袋中就当真是空空如也了。
“我出五十两!”
没等掌柜说话,旁边的陈明宇很快又大声说道,直接在先前的价格上又加了五两,说完之后,又挑衅的看着江云。
围观的人群还没散去,看到两人为了一副王池的字稿,在这里争夺起来,众人都饶有兴趣的看着,不过在他们看来,这场争夺应该并没有什么悬念,这陈明宇财大气粗,看来这副王池的字稿最终还是要归属他无疑了。
果然江云这时突然笑了笑,没有再跟着叫价,摊摊手一副无奈之状道:“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