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卷有好的,也有差的。对于好的中意的,贾梦辰当场大声吟诵,毫不吝惜溢美之言,对于差的不堪入目的,他也一丝儿不客气,同样也是大声吟诵,痛加责斥,言辞犀利,直把交卷的差生骂得面红耳赤,羞愧无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到这番架势,那些对自己诗作有信心的学生倒也罢了,那些对自己的答卷没有信心,胡乱凑了一首打油诗敷衍的学生,一个个都吓得面色苍白,心惊肉跳起来,虽然这只是一场小试,即使名次落后也无伤大雅,但大家都是读书人,都是好名声,爱惜脸面羽毛的人,这般被座师直言痛斥,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就是朱明,此刻也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即使挨训的次数也不少了,但每次交卷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谁也不会喜欢这种被训得狗血淋头的滋味。
看着大家一个个都上前去交卷了,他越加着急,如坐针毡,这时一回头,便看到旁边的死党钟大用正提笔在答卷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收了笔,露出满意之色。
看来对方真是出息了,真的写成了一首好诗。他好奇之下,凑过头去想要偷看,钟大用似乎早有准备,担心他剽窃,早就眼明手快,把答卷收了起来,没有让他看到。
“大用,你真的作出来了一首好诗?”朱明讪讪的问。
钟大用嗯了一声,当即就拿了答卷,起身上前去交卷了。
朱明无比羡慕的看着上前交卷的死党,心想为什么写出好诗的不是我,而是他钟大用,我朱明也不比他钟大用差啊。
在这里羡慕一会,回头看向另一边,就见到某人此刻还好整以暇的在那里自顾自埋头翻书,书桌上的笔墨都还好好的没有动,面前的白纸上依旧是空空如也。
“咦,这个书呆子还真沉得住气,莫非他今天打算交个白卷,这可不符合他一向的作风啊。”
看到这里,他心中既狐疑,又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这番镇定功夫。
管他呢,这个书呆子今天最好交张白卷,有了他垫底,我还怕什么。在打算交白卷的江云身上,朱明似乎找到了几丝安慰,心也一下子静了下来,而这一静下来,让他终于也找到了几丝灵光,想了想,拿起了笔墨,在白纸上挥动起来。
“看,那个钟大用交卷了!”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上前交卷的钟大用,纷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若是以前,大家也不会这般关注,只是刚刚钟大用大言不惭,说什么有了新的领悟,所以大家都想看他的笑话,一时之间,众学子的目光都落在了上前交卷的钟大用身上,神色中都带着几丝等着看好戏的期待。
此刻贾梦辰正拿着一张答卷看着,答卷上的诗作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彩之处,也不至于狗屁不通,不堪入目,他随口评了一个乙等,也懒得再多费口舌,更没有心思把它当众吟诵出来。
那个交卷的学子得了这个简单的评语,倒松了一口气,他不是坐在前排的那几位才学佼佼者,本就没抱着出彩的念头,不至于被狗血淋头的痛斥就好了,他当即行了礼,就退回了座位。
贾梦辰这时感觉到大殿上诡异的安静,气氛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只见又一个学生正捧着答卷向他走来,不是刚才那个大言不惭的钟大用是谁。
看到这个钟大用,他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这种滥竽充数的学生本就厌恶,加上对方先前那番不知所谓的胡搅蛮缠,他还记在心上,对对方更不会有半点好脸色。
“老师,这是我的答题,请过目!”钟大用走到贾梦辰的面前停下,倒是没有注意到对方不善的神色,中规中矩的把手中的答卷交了上去。
“这都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不堪入目,有辱斯文!”
贾梦辰伸手一把抓过对方的答卷,在对方答卷上匆匆瞄了一眼,但根本就没有看进去,直接就先来了一番疾言厉色的痛斥。
痛斥的声音传到后排灵光来了,正奋笔疾书的朱明耳中,抬头看到正被贾梦辰疾言厉色痛斥的死党,不由愕然,心道,不会吧,难道大用的诗不好么,否则怎么被那贾梦辰这般毫不留情的痛斥。
钟大用此刻也是满心的不服气,争辩道:“老师,你看都没看,怎么就说我的卷子不好了,是不是过于武断了。“
贾梦辰心道:这还用看么,就你这样滥竽充数,不学无术的学生,能够写出什么好诗来,无非就是一些东拼西凑,拾人牙慧的打油诗罢了。
“看来你还不服气,那我现在就当众念一念你的大作,让大家品鉴品鉴你的绝妙大作可好。“
他说到这里,大殿中不少学子已经掩嘴吃吃窃笑起来。
贾梦辰根本不打算给对方留什么情面,当即就开始当场大声念起对方的诗作。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贾梦辰一口气念完,就等着下面的哄堂大笑,各种嘲讽笑骂蜂拥而来,好好地尽情羞辱一番眼前这个没有自知之明,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才。
但是他很快就感觉到情况不对劲,意料中的哄堂大笑,各种讥讽嘲笑并没有如约而至,大殿上却是一阵意外的安静,安静得太不正常了。
他抬起头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要发问,这时忽然意识到什么,忙低头下去,目光重新落回到了眼前的卷子之上。
咦,这首小诗写得倒也有点意思,起码不是打油诗的水准,这个蠢才,竟也能写出这样有点水准的诗,他心中对此倒是颇感一阵意外。
“平平无奇,文辞句法殊无可取之处,也就能够勉强一观而已。”
作为书院的教授,堂堂秀才,他也不能昧着良心,继续说这首诗不堪入目,有辱斯文,但要他当众夸赞,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贾梦辰轻描淡写的丢下这番评语,然后挥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对于这个结果,钟大用却并不满足,继续追问道:“敢问老师,不知学生此作,可评哪一等?”
贾梦辰扫了对方一眼,淡淡的道:“勉强可入乙等。”
钟大用听了,心里更不服气了,他好不容易憋出这么一首自认得意的诗,正要扬眉吐气,大出风头一番,这么一个勉强可入乙等的评价,实在不能让他甘心。
“老师只怕偏心了吧,依学生看来,学生此作,当可入得甲等毫无疑问。”他心里一横,不管不顾的又争辩起来。
“混账东西!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大言不惭,不知高低进退,简直是有辱斯文!还不快速速退下!”贾梦辰终于忍不住发作了,一股秀才的凛然威势散发开去,惊得钟大用一时面如土色,不敢再有争辩的话,忙不迭转身狼狈的退走了。
喝退钟大用之后,贾梦辰重重哼了一声,目光随即扫过大殿,落在前排某位得意弟子身上,抚须说道:“文鹏,不用再藏拙了,你的诗作也该拿出来让大家瞧瞧了。”
他早就注意到,陆文鹏这个得意弟子,今天一反常态的迟迟没有交卷,现在忍不住就催促起来。
今天钟大用竟然一反常态,真的作出了一首还不错的小诗,让他始料未及,这简直就是一种当场打脸的行为,让他差点下不了台,不过他相信,只要这位得意弟子的答卷一亮出来,顿时就会压得那个钟大用的诗作黯然无光,两相对比之下,就会越加显得钟大用的诗作果然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在大殿众学子的目光中,那陆文鹏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不瞒老师,今日的题作,学生还只是得了半阙,余下半阙却苦思未得,所以不敢交卷。”
话声落下,大殿上众人就是一阵意外。大家都知道,以陆文鹏的才学,完成一首诗,完全是轻轻松松的事情,这个题目完全不应该难住他才是,刚才不见他交卷,众人都以为他是有意藏拙,准备着压轴交卷,一鸣惊人,却没想到,他竟然坦言自己还没有做出来,只完成了半首。
贾梦辰同样感到一阵意外,他此刻正是需要对方站出来,给自己长脸面的时候,却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这样一首难度并不算大的题目,竟然还没做出来?
“无妨,你先交上来就是。”他忍着闷气,吩咐道,心中倒是想看看,对方这半阙诗迟迟做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缘故。
陆文鹏也没多说,当即就拿起只完成了半阙的卷子,走上前去,双手呈上。
贾梦辰接过对方的卷子,展开在眼前,只扫了一眼,目光就移不开去,久久停留在了答卷上,好像那上面有什么磁石强烈吸引着他一样。
答卷上,其实只是两行字,寥寥十个字而已,却让贾梦辰沉吟欣赏许久。
“哈哈哈——”
过了片刻之后,贾梦辰终于放声大笑起来,笑罢之后,他笑吟吟的看着对方,抚须赞叹道:“文鹏虽然只是这寥寥半首诗,但却足以力压众人,夺得今天这场小试的优胜第一无疑了。”
听到这里,大殿众人俱是一惊,看向陆文鹏的目光中充满了惊讶羡慕,只是半首诗,却能得到贾梦辰这样的评价,一定脱俗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