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处,道贺的宾客陆续而来,爷爷,大伯笑着合不拢嘴,与众人聊天。
听沈师爷透露要走之意,林延潮不由讶道:“沈师爷要走?”
沈师爷点点头压低声音对林延潮道:“东翁六年任满,即将右迁工部都给事中,老夫只擅长刑名钱谷,自是不能再伺候东翁了,眼下只待任期一至,老夫就回绍兴老家。”
“周知县要右迁工部都给事中?”林延潮不由震惊。
官场升迁,自有一套规矩,除了在翰林院混的大牛,普通官员,都要经行政和监察轮历。
地方知县任满,行政干完,就要轮历科道,若是吏部考评一般(上面没有人,学历不够)则任监察御史,考评优异(朝中有人,两榜进士出身,任内无大错),即任给事中。
周知县当然牛逼了,座师是张居正,可谓大树底下好乘凉,自己又是隆庆五年进士,他的治下也没什么大事,唯一遇到麻烦,就是上任处缺粮一事,还是靠着林延潮替他摆平了,不过即便如此周知县能升迁给事中还是令林延潮颇为意外。
沈师爷还叮嘱道:“眼下东翁右迁在即,你若当面请托替你爷爷,大伯谋职,他必会答允,卖你这个人情,你乃寒家出身,在地方没有根基,此千载难逢良机,定是要把握。”
林延潮恍然,这也是为何,新官上任时,要烧三把火,离任时,下面规矩大乱,原因在于八个字‘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林延潮想了想,决定顺着沈师爷意思办,自己虽打心底不喜欢周知县这个人,但一来自己是他门生,两人瓜葛少不了,二来在利益面前,这与喜欢不喜欢有个屁关系。
林延潮道:“多谢沈师爷提点。只是你这么一走,以后我就无人再可以请教了。”
沈师爷笑着道:“无妨,小老弟他日释褐之时,只要不嫌弃老夫老迈,随叫随到,若是自己不行,也可给你推荐一二位同乡。”
林延潮再次谢道:“真多谢沈师爷了。”
当下二人作礼,林延潮请沈师爷就平席入座。
下面陶提学,陈知府,周知县,贺知县等人也是纷纷而来。
林延潮将他们请入了座,当下开席。
在席上周知县右迁在即,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平日就好摆架子,而现在锋芒毕露,连贺知县,陈知府都被他压了一头。
给事中官位虽不高,但权力太大,几乎是BUG存在。都给事中任满外放,内则四品京堂,外则三品参政,外放一下至正七升至从三,连升七级,但即便如此给事中们还不乐意,因为外放升官后,手底权力反而小了,故而有‘官升七级,势减万分’之语。
而贺知县与周知县一直不睦,眼下被他压了一头,心底想必是不快。同样心底闷闷不乐的,还有陈知府,他因琉球船民一案,失了威信,右迁无望,听闻已准备向朝廷请求致仕,告老还乡。
至于陶提学一年任期到,在闽督学一年半,官声很好。眼下其兄嘉靖三十五年榜眼陶大临虽是过世,但季兄陶承学仍在,先后任河南布政使,太仆寺卿,眼下为应天府尹,在他照拂下,右迁也是有望。
不过在席上这几人还是谈笑风生,一派和睦的景象,只能说表面功夫作得真好。
在席上林延潮自少不了一一敬酒,趁着中途更衣之时,林延潮与周知县说了几句话,周知县会意,当场半答允下来。
想起当初自己挽救了周知县政治生涯,他才拿给自己五两银子,到了现在自己只需几句话,就能换得周知县答允,此中相差,简直难以计较衡量。
这就叫着一步一台阶!
当然周知县答允,也与沈师爷提点不无关系,若非林延潮从沈师爷口里知道周知县即将离任的消息,否则此事他断然不可能这么轻松答允下来。
此事不过是婚宴上的一个插曲,当晚林延潮喝得是大醉,不过他有一分自制,幸亏没有醉得太厉害。
宴席散了后,众人别有去处,谢肇淛把他的儒林班借给了林延潮。林延潮让儒林班在巷东头搭了戏台子,连唱三天,好好热闹一下。
眼下儒林班的拍的《聂小倩》,已是省城一绝,满城达官显贵都爱看。谢肇淛也是因此渐渐有了名声。
送林延潮回宅,鞭炮声又是响起。
入得府内,众同年,同窗都吵着要闹洞房。
黄碧友对众人道:“这林宗海既中了解元郎,今日又抱得美人归,叫我等心底好是不平,今晚定要闹一闹叫他好看!”
叶向高,陈应龙,陈行贵等众顿时都是轰然叫好,连老成持重的翁正春也是笑而不语,这些人虽身举秀才童生的功名,但都是少年,自也是爱闹。
林延潮虽是醉了,但耳朵还醒着,听众同窗们不怀好意地商量怎么对付自己,当下偷偷乘着人不主意,挪到墙边。
这时朱向文眼尖道:“新郎官要溜!”
林延潮哪里等他话说完,当下撒腿就跑。
众少年们都是一并道:“新郎官跑了,快追!”
但听得后面一片的脚步声,林延潮可谓是使出了全身解数,幸亏还算认路,一口气跑回了小楼,将门一关一锁,把所有人都堵在外面。
这时候听得外头捶门声,似山响。
众人都是拍门道:“宗海,你再不开门,我就砸门了啊!”
林延潮把身子靠在门边大声道:“放心这门结实着呢,你们散去吧!
众人又道:“林宗海,还不让我们见见新娘子!”
“林宗海,好生小气,小心以后朋友没得作!”
林延潮回道:“不开!不开!”
众人敲了一阵方才散去。
林延潮道了一声‘好险’,当下抹去额上的汗,走到床边,但见林浅浅披着红罗盖头和凤冠,坐在床头一句话不说,只有反绞的双手透露了她的紧张。
林延潮将盖头掀起,但听璎珞一阵响动,但见林浅浅轻咬着朱唇,一双眼睛似喜似痴似怨似嗔地看这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