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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一章 至公堂上

    贡院的至公堂乃十三檩五脊悬山顶,琉璃筒瓦屋面,远远望去规模宏大。

    在王世贞身后的壁上,挂着至圣先师的画像,但见孔圣人一副拱手而立,沉静肃穆,若有所思的样子,望着堂上众举子。

    王世贞笑着与诸位官员问对林延潮的看法。

    既是王世贞亲点的林延潮,当然需给他面子,当下有一位官员奉承地笑着道:“解元郎天庭饱满,一看就知是聪颖之辈,总裁真是慧眼独具。”

    不过大多数官员却是沉默不语。

    这一刻早有眼尖的人看出,看来取林延潮为解元的事,似乎考官们之间不那么统一啊,这其中莫非有什么蹊跷?

    王世贞向林延潮问道:“听闻你在文场时病了?以至放榜时,无法前来。”

    林延潮道:“回总裁的话,弟子三场之后确实感了风寒,劳总裁挂心了。”

    王世贞道:‘那也不易了。‘

    这时一旁一名考官突然道:“总裁大人,下官有几句话想问一问解元郎,不知可否?”

    “问吧!”王世贞点了点头。

    这官员看向林延潮,板着脸道:“本官问你,听闻你一个月前,曾作一本书叫《尚书古文疏证》可有?”

    这完全是一番质问的口吻。

    林延潮道:“回大人的话,是弟子所写。”

    考官怫然道:“小小年纪,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竟也大言不惭,敢质疑古人。若是本官早见此书,断不取你,真以为读了几年书,就敢立言呢?”

    林延潮听了此人话,知对方乃同考官,也就是取了自己的房师。按照官场上规矩,此人是自己老师,有权如此斥责自己,否则换了别人这么问,也会婉转几分,不会直称你,至少敬一声解元郎。

    而一旁其他数个嫉妒林延潮举人,听了这话顿时幸灾乐祸。林延潮如此狂妄竟立言质疑古人,这样人怎么配取了解元,真是恨不得立即罢了他才好。

    与林延潮同乡的举人里,也有一两个看过林延潮的尚书古文疏证,当时觉得此书是胡说八道,大言不惭。甚至说出拿来垫桌脚还觉得薄了的话。

    这些人微微低笑心道,犯傻了吧,叫你吃饱撑写什么书立什么言,这下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不准还要丢了解元呢。

    事实上,当初填榜,当林延潮名字列出时。待得知林延潮并非是老儒,而仅仅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时,本来一直推举林延潮为首卷的众位考官,也是一片哗然。

    大明虽有举神童的传统,杨廷和也有十二岁中举的神话,但是十五岁的解元,真心还是头一遭。

    你要举神童,那也要是真神童才行,若是才不附实,将来传出去就成了笑话。

    众人都是不敢贸然破此天荒,反而建议将林延潮降格录取,甚至有人建议效仿当年张居正那般,故意将其落榜,以多加磨砺,好成大器。

    但陶提学却竭力保举林延潮,直接道,诸公未揭名,推此子文章为第一,为何揭名之后,却是不敢坚持己见了。如此与以貌取人有何区别?

    之后陶提学还拿出林延潮履历来给众人看。

    众官员看林延潮的履历顿时没话好说,十四岁进学,场场皆中,县试前十,府试第一,院试第二,为学一篇古文,福建每个蒙学少年必读,而之前岁试名列一等,地方乡举其为贤良方正,朝廷嘉奖。

    这样的履历不称为神童,什么是神童?

    众人这下才心服口服,中举可谓实至名归,取了解元,众人才觉微微拔高而已。

    最后王世贞拍板道,诸公本是举此子为第一,眼下迫于外人之见,而改其名次,这与曾参杀人有何两样。

    于是王世贞,陶提学力排众议,仍如旧议将林延潮定为解元。不过不少官员仍不信服,这乡试里五经文四篇文章,若是老儒作得他们心服口服,一位十五岁生员就很难置信。

    放榜之后事情就来了,一名落榜士子,悄悄进言,说林延潮小小年纪为尚书著书立言的事。所以取林延潮这位房师,这时候也是站出来,公开质疑,将来万一出事,自己也好撇清干系。

    当下林延潮道:“房师见教的是,弟子确实有些狂妄。只是弟子自幼读朱子之书,见朱子怀疑尚书古文为伪,故而尽心专研,撰书将朱子之疑告之众人,这也是秉承先贤之学。”

    听了这话,众考官神色微微缓和,林延潮没有据理力争,而是先承其错,再说出自己道理,给了这位同考官面子。

    至于朱熹是理学宗师,林延潮称秉承朱熹之疑质疑古文尚书,从大道理上也是丝毫不错。

    这位房师听了林延潮的话,于是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了。

    另一名官员道:‘书可以写,但你年纪轻轻,有几分功底敢妄注圣贤之书。莫说你还没取解元,就算你取了解元,就敢以当世大儒自称吗?经尚书者非博古通今不可,你敢说你博古通今了吗?‘

    陶提学这时候道:‘阁下有所不知,此子有过目成诵之能。‘

    ‘过目成诵?陶提学不要信口开河啊!‘这名官员当下一副的不信样子。

    下面的士子,也是一片哗然,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过目成诵的人。

    陶提学笑了笑一副懒得与你多说的样子。

    一名教谕笑着道:‘你们或许不知,这在濂江书院并非秘密。我听他同窗说,他不过费了三个月,将四书五经的程文集通篇背下,毫无遗漏。诸位敢问普通人非二十年之功,可以办到?‘

    听着官员如此说了,在场众人都是惊呆了,特别是在场举人,这都是他们想办到,而办不到的事。

    平日他们不屑地将此技能称为死读书。将这样死读书的人,称为两脚书橱,但换了他们却巴不得有如此能力。

    顿时在场举人尽是哗然。

    “三个月背下几百万字?你不是胡我?”

    这名教谕笑了笑道:‘不信,随便问之。‘

    这教谕刚说完,突然举人中一人道:“晚生林世璧可以作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