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谁先觉,
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
窗外日迟迟。”
阿呆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吟唱,从榻上起身,起开窗子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院里的日晷,心里一惊,竟然已经过了辰时早食。昨晚从草庐中厅出来,诸葛亮交代之事又万分紧要,因此夜里练功花了好久摒除杂念,这一睡便过了时辰。
他来到院中打水洗漱,发现刚才吟唱的是诸葛均,心知众人知他夜间练功,作息与常人有异,平时素不打扰,然而今日是诸葛亮出山大日,刘备会派军士前来护送,不能误了时间,便由诸葛均在院中将自己从榻上“唱”醒。
梳洗完毕后,小厮奉上了早食的茶点,众人也不多话各自忙碌,光是诸葛亮的书简就装了一大箱,细软衣物又收拾了好几包,另外还有黄月英的好些记录着木工铁械制造之法的布帛皮纸。
临到午时,听得远处遥遥有散落的鞍辔声,众人便知刘备派来的军士已到。为首的一员将领面如白玉,身形健硕,浓眉无须,双眼炯炯,骑着一匹白马,倒提一杆长枪,威风凛凛,全然不似昨日刘关张三人的书生打扮。只见他领着五十余名士卒,到的隆中草庐院前十数丈外翻身下马,独自走了过来。
“末将赵云,奉我家主公刘玄德之命,前来此地护送军师出山。”说罢便对着小厮阿吉一拜。
小厮阿吉也不含糊,赶紧禀报诸葛亮。院内众人早已听见马蹄声,一起出院迎接。
宾主相见,诸葛均将主家众人相继介绍了一番,说到阿呆的时候,赵云好一番打量,众人心知必是昨晚张飞回去,与他提及二人交手之事,想起张飞如火似焱的性格,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寒暄过后闲来无语,赵云带来的那些士卒们便依照黄月英吩咐,把细软行李搬上了马车,一路启程向北。
临行前诸葛亮握住诸葛均的手,托付道:“均弟,我此去前路漫漫、祸福未知。我不在时,务必照顾好承彦公与水镜先生。你好生耕读,兀自珍重。”
诸葛均并不显得有多么不舍,更多是为兄长觉得高兴,自格物意诚、到修身齐家、后至治国平天下,终究是读书人毕生的志愿,何况他的兄长还是经高人指点、得遇明主亲顾,更是千百年文人士子神往而不可得的际遇。
军士将黄月英领上马车,给诸葛亮、阿呆各牵来一匹坐骑,诸葛亮翻身一跃上马,看了看阿呆,阿呆连忙摆手,羞怯地说:“我不会骑马,步行便可。”一旁的赵云一愣,黄月英已在马车上,此时也不便让阿呆再上马车,便示意牵马的士卒退下让他随队步行,心想关张二人说起这小子都是如何如何了不得,怎生竟然是个连马都不会骑的小郎。
自隆中到新野,需经汉水渡口坐渡船过河,过樊城地界再往北数十里,总共有近二百里的路程,寻常步卒行军也需得四日方可到达。赵云这支人马显然是在不远处接应的刘备,方能第二日便到的隆中。
众人一路向北,诸葛亮与赵云自是并马闲聊,了解刘备军中的战备与近日前方探子回报的军情。赵云向诸葛亮说提及自徐庶跟随刘备以来,整顿军校招募人马,众文武都深感主公得了一位大才。可后来徐庶谈及诸葛亮时,却说‘此人之才胜我百倍,如萤火之光比皓月之明’,因此才有的“三顾茅庐”。诸葛亮只笑而不语,倒是一边随行的阿呆心想:“这些人将孔明兄的才能说得神乎其神,也不知道是真心实意还是溜须拍马,看来此去压力不小,稍有不慎就会被人觉得是欺世盗名之徒。不过看孔明兄的样子,似乎是胸有成竹。”
一路上了官道,自是顺畅无比。经汉水渡口北渡后,阿呆便看到了另一幅景象。周围田垄大多都已荒废,偶然有的村庄也都已无人居住、狼藉不堪。便问赵云所见为何,赵云回答乡野流民都逃到了汉水南岸,更有甚者直接逃往了荆州城外长江南岸。原来流民也都知道北方军士不善水战,盼望隔着大江大河,可以逃过一场大战。
正自感慨间,听得轻骑探子从前方疾驰回报,有一股盗匪在六七里外逼近,人数约莫有百余人。赵云听后,让探子再探,然后转身拱手向诸葛亮道:“此刻军师尚未进入军中,主公只命子龙将军师安全护送至新野,故此刻我先安排应敌之策,他日待军师入军后,再听从军师安排。”
诸葛亮笑道:“甚好,便依子龙将军。我这位贤弟,可协同将军一同退敌。”
赵云一路上过来,也有心想试试这位年轻人,当即遵令。吩咐队中二十骑与他先行,余下步卒保护车马殿后,阿呆便随着先行队而去,前后隔开了约一箭的距离。
又行的三里,听得一阵阵惨叫声与喊杀声,阿呆头一次与军士通行,倒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是进是退,便不时看向赵云,等着他发令。赵云起初也是客谦,心想自己与其余轻骑都乘着马,唯独阿呆步行,便故意放缓了马速,不曾想阿呆并马而奔,奔出二里,别说大汗淋漓,竟是连呼吸都如同平地缓行一般,毫无变化。这时赵云见阿呆又瞥了瞥他,便纵马道:“小兄弟,我等加快速度,先行上前看个明白如何?”示意告诉阿呆众骑兵将要疾行。
阿呆正等着他发令,便道:“甚好,全听将军安排。”于是提气迈步,仍随着疾驰的众轻骑并行,赵云见状,也心里倒有了几分佩服。
风驰电掣不一会,便看见远处乌泱泱一片人向着阿呆他们迎面跑过来,一大伙贼人手持五花八门的兵刃枪棍,还有农夫用的草叉锄头,看上去像是在追赶抢夺一队流民,一路上还倒着不少的尸体与行李、推车,显然是为了逃命,也顾不得所带之物了。
阿呆最见不得的便是这种情形,他儿时夜深总能梦到的自己逃难时的画面,此时那一幕幕离散的悲苦瞬间涌上心头,顾不得和赵云招呼,提气一跃便飞向人群,抽出腰间的竹棒左突右刺,口中大喊:“休要再伤人!”
一旁的赵云刚想呼喊阻拦,霎时间便见他已经冲入人群,起手落棒都是如人身非要害之处,被击倒的贼寇不是关节被点脱臼便是头胸被重击昏晕。赵云急令身边轻骑左右两队分散包抄,将这伙贼寇围于中间,齐声大喊“放下兵刃”。
贼寇一见竟然遇到官兵,顿时慌乱,也顾不得在追抢那些流民,人群中一汉子正自呼喝众人收紧阵势,大喊官兵人数不多,显然是准备鱼死网破,更有好几个贼寇过来围着几个轻骑,准备抢马而逃。
赵云见状,张弓搭箭,朝着那贼寇头子射去,箭似流星转瞬即至,眼看要射中眉心,阿呆听见破空之声,来不及细想,身影一晃欺到那汉子边上竹棒一扫把箭击落,左手剑指往那汉子喉头一戳,那汉子瞬间气管闭塞脸面胀得通红。周围众寇一看,这二人一个威风凛凛、一个行如鬼魅,如神兵天降一般,领头的贼首又瘫坐在地不住捶胸喘气,这伙人本就是乌合之众,哪还有胆量再白白送命,纷纷扔下手中武器,全部跪在地上。偶有几个想乘机逃跑的,也被那些轻骑追上,以长枪刺腿,便即倒地不能动弹。
刚才那一箭,赵云有着十足的把握,却没想到被阿呆横将闪过硬生生的打落,又是气愤、又是惊叹。心里暗暗赞到:“云长益德所言非虚,难怪诸葛军师连亲弟弟都不带,也要带上这位小兄弟,这本事当真邪门的紧。”大手一挥,那二十轻骑边指挥众寇排队而立,几个军士下马取出绳子,将众寇手联手捆在一起。
“小兄弟,好本事!”赵云纵马上前对阿呆说。
“适才鲁莽、还望将军见谅,我只是…不想再徒伤性命。”阿呆拱了拱手,向赵云报了个歉。
赵云又差了一位轻骑回赶去禀报诸葛亮,临行前嘱咐那轻骑见到军师,须得说是阿呆一人之力震慑群寇,最后制服贼首,那轻骑心领神会,把纵马离去。
阿呆见那轻骑走远,又问赵云:“赵将军,这些贼寇,将会如何处置?”
赵云虽一贯谨慎,但此刻见识了阿呆的本事,也知有这样一位小友在边上,加上自己,即使再生的变故也能从容应对,为免得居高临下不甚礼貌,便从马上翻下到他跟前低声说:“稍后会与军师所部汇合,押解这些流寇前往新野。不过他们人数多了点,我们的辎重带的不够,所以待会也会传前方探子快马向新野大营报告,派出本部军士提前来与我等接应。”
“那…押到新野又当如何?”阿呆问。
“自然是收编入伍,”赵云见他不懂行伍规矩,边说,“这些流民出来打家劫舍,无非也是为了一口饭吃。当今乱世,大的贼寇官府诸侯还会清缴,像这等流寇实在是顾不过来。到的大营后,适龄的青壮便编入步卒,接受校练,年纪过小或者过老的,便在军中做些马夫、杂役的后勤生活。总之,也算是有一份稳定的衣食来源了。”
“何不将他们放了,告诫他们今后不要再为害他们了?”阿呆又问。
赵云看了看阿呆,心想真不知道这位小兄弟是真心发问还是调侃自己,说道:“将这些人放了,今日赠与他们食物,明日又得出去谋财害命。”说罢,向阿呆指了指倒在路边的那些尸体,“唯有将这些人管束起来,既能为主公所用、又能防止他们再行四处作恶。”
正说着,两人听到刚才那领头的流寇在那里大喊,军士来报:“这贼人说他姓董名昆字晓俊,并不是流寇,乃是被一队官兵所追至此,并未谋害他人。”
赵云令道:“把他嘴堵上,此地不宜久留,押回城内再说。”
阿呆正想张口询问,忽觉得路旁的小河边,一人趴在地上似乎动了一下,便即奔上前去。赵云见状,赶忙吩咐两位士卒跟随他同去。
作者注:隆中到底在今南阳、还是襄阳,争执不休。《出师表》与《诸葛亮集·文集·黄陵庙记》均记载诸葛亮“躬耕南阳”,而《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中的《隆中对》又明确写了刘备与诸葛亮会面是在隆中。本书采用隆中在今襄阳以西约二十里、且当时隆中所属的邓县归南阳郡管辖的设定,即离襄阳城近、归南阳郡管辖的折衷设定。至于具体史诗如何,有待史学家考证,非家可以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