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阿孝的来信所说的“呼应”是什么?
是在提醒张铁头战备。以狄阿孝的素养,他不会在战争爆发之后才将信送到,现在提防想必还来得及,张铁头喊了王镇恶一声,大步往外走去,来到外面,一时之间,他竟难以决定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一调头,见了石敬中,立刻吩咐说:“敬中,你替我起草一封给大王的书信,这件事太大了。”
说完,他就带着王镇恶往主厅飞奔。
他们到了主厅,石敬中又追到了主厅。
张铁头没说书信怎么写,他不追去,不知道怎么下笔。
张铁头也没与他多说,也没问他为什么追来,立刻喊人拉开巨大的作战地图,持了一只木杆一划,从定夏二州一直到北平原,战线之漫长,千里之远。
一旦开战,怎么呼应得住?
国内空虚,只有他北平原有兵,他又没有三头六臂,这漫长的边界线,该怎么防守呢。
他深吸一口气,转脸向王镇恶苦笑道:“他怎么说打就敢打呢?这样一来,我们东西南北全要开战。”
不能打。
他想了一下说:“给王弟回信。”
两封书信到傍晚飞一般发了出去。
张铁头立刻传令,召集众将议事,同时派人去找章小河和杨涟亭。章小河说到就到,杨涟亭却和司马一起去军营抽兵制止地方事端,正好走岔。等人的时候,章小河还挺生气,问张铁头:“地方上的事儿,他插哪门子手?我没招呼他,他怎么就去了呢。一些民户受靖康引诱而已。”
张铁头以为是章小河与他合计过,这时才知道竟没有。
不过杨涟亭把这事儿给他说了,张口要的兵,他生怕这节骨眼上,两人还闹不和,打个圆场,就说:“他是热心了点儿,给我说了这事儿,我让他去的,给他拨些人,免得影响征收秋粮。”
章小河寻思片刻,低声说:“这事儿来得蹊跷,不仅那几个村落,好些村落都有传闻,说他们不受北平原管辖……这不是要打仗,粮收得重了,有些百姓不知是非,被靖康那边一怂恿。瞎胡闹?”
张铁头知道他想说这一拨瞎胡闹,那是靖康人在背后挑拨的,叹了一阵气。
到了傍晚,近处的将领已经到齐。
张铁头等着其它人,开始向他们下达战备命令,战争会不会打起来不知道,他自然不能告诉说王弟要打靖康,靖康说不定会打我们,要是这样宣布出去,如果谁口风不严,真打了泄露风声,不会真打的话,则有可能伤和气。众人追问理由,他手边有一个,就是不少村落闹着驱赶东夏官吏,他就讲出来,说这预示着一种风向。
会议开到一半的时候,将军府对各营的调整方案出来了,张铁头给他们宣读一番,一直到半夜。
回头睡下,张铁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心里太困,想不住事儿,竟还是睡着了……睡了一觉,天一亮,好消息接踵而来来了。
腊风川的山林部族接受编签,东夏凭空多了两三万兵力,讨伐通京的主力已经收复通京,在通京的西北面,博小鹿的军队赶到了战场,北黑水的军队赶到了战场,三方呈现出围困敌方二十余万的事态。
有了这些好消息撑着,张铁头又放心了。
马上把土扈特人包围起来吃掉,主力一旦回师,防备靖康就不会那么吃力。到了中午,北平原也落雪了,雪纷纷扬扬,成了喜瑞,张铁头心里也蛮欢喜,还要邀请人去画残了的菊花。
在菊园里坐下,屁股还没暖热,消息传来。
上谷那边有支游牧人,竟然是纳兰明秀的军队,跳出来跑马圈地,说靖康把哪哪的地方赐给他们了,长史一边到各营请兵,一边派人来回报张铁头。张铁头大吃一惊,如果不是接到狄阿孝的信,他会选择明火执仗,硬干一回,然而接到了信,他心里有点虚,不知道这摩擦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想来想去,他决定应该主动出击,如果狄阿孝真的在西边与靖康干起来了,北平原这儿肯定要与靖康打仗,打仗前,能消弱敌人多少就消弱敌人多少,尤其是骑兵,他一咬牙,把笔给握断了,喊人附耳叮嘱,引诱敌人跳得再高一些,到了晚上,出兵把他们灭掉。灭掉?靖康那边当然会有反应,如果有反应,反应不对,那么一不做二不休,趁他们不知道战事会起多大,先下手为强。他掐指算着狄阿孝那边的时间,觉得陶坎这边一定还不知道他那边会打高奴。
他在菊园里唱一句:“便是花黄雪寒时……”
留下众人继续赏菊画菊,自己则移步出来,直奔军府,到了军府,两个事一前一后接踵而到。
杨涟亭在一个叫土家窑的地方被人围了,据说还有靖康兵往跟前移动,摩擦越闹越大,派人回来求救。
几乎是同时,陶坎派人来,邀他前去土家窑见面,商讨事宜,希望双方克制,出面制止最近的摩擦。张铁头已经决定夜里要先干掉纳兰明秀那支游牧人,那么表面上,他不想被看出来,想了又想,决定还是要赴会,甚至不能多带兵……一切,他都建立在狄阿孝必定有常识,不会打起来了再告诉他,靖康陶坎这边其实不知道要打仗,就算靖康起坏心,想利用这一点小摩擦,但看陶坎那样的软柿子,也不敢悍然先开战,他陶坎不敢,我张铁头是敢的,如果战争不可避免,那自然先下手为强,接着我就把军队开到魏博,突然出兵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张铁头想打备州很久了。
王镇恶气不过王弟,他张铁头却是赞赏的。
之所以一开始那么紧张,那是怕打不过,怕几面作战,怕战线太长,防不过来。
现在局面一片大好,而开战?这边打起来,那边战争已经结束了。
反正自己是不得不战,一切都有王弟背着,不打白不打,听说皇帝病了,快死了,说不定这一打,就打回老家去了呢。十三岁给人家做长短工,地头上冲地主家姑娘唱首歌,就有人冲来打一巴掌,你们知道我张铁头的今天吗?你们知道我会带着成千上万的骑士沿着家乡村外的小河南下吗?我将来还要打去长月,一旦大王做了皇帝,我就是名传千古的大将,当年轻视我的,嘲笑我的乡人,你们怎知我的现在和将来?
东夏这地方治理再好,不占中心呀。
他背着手。
一边走一边念叨:“王弟他自愿背黑锅,他当老子不敢跟他一起打?老子怎么会不敢?反正一旦打起来了,大王他也没辙,只能跟着打,土扈特人灭亡,北方还有谁?没有谁了,打也敢打。”
抚摸着自己的头顶,他直接回衙门,宣布各营待命,只等今晚回来,一声令下,突然揭开战争的序幕,然后再宣布征召,北平原一带,再征召个三四万不是问题,加起来……有事有备的打无备的,能打不赢?
他两眼发出炙热的光芒,对于陶坎这样的,没有怎么打过仗,身为校尉,阵斩百余人直接上来的,他已经彻底蔑视掉了。
起码他张铁头敢先下手为强,陶坎他敢吗?
在衙门里安排一番,他就去赴会了,想到戏文中有个单刀赴会那一幕,折杀天下英雄,他决定自己带个十来骑就足够了,于是就带了十三骑,一来逞威风,二来告诉陶坎,天下太平着。